马彪安慰完小山子后就要走,然而高老汉本是个无赖,仗着年纪大又有木工手艺,在这些人面前颐指气使了几天了。今日当众被驳了脸面哪儿肯依?
他一把攥住了马彪的衣袖,高声嚷道:“好哇,你竟敢咒我?你别想走!我老汉年纪是大了,但还有点骨气,今天你要是不给我把话说清楚了,咱们就在这儿僵着,等王爷的人来了再评理!”
马彪一时没防备,被拖得整个人往后一坠。
他猛地抬了下手臂,皱眉说道:“你做什么?还不赶紧放开!”
马彪力气大,高老汉一个干巴瘦的老头被他这猛地一拽,差点整个人都吊了起来。
可他却硬是挂在了马彪的手臂上,用蛮力拖着对方,叱骂道:“你个看不清真佛的小兔崽子,也不看看站在你面前的是谁!我老汉是奉了上意在这儿督工的,你算哪门子的官,也来我面前耍威风?”
马彪被拖得进退不得,也没想到自己竟是惹上了这样的老泼皮。偏对方老得头发胡子全都白了,他也不敢跟人动手,只能加大了嗓门:“高老头,我敬你年纪大了才不与你计较,你别在这儿给我耍酒疯!还不赶紧放手,不然耽误了我干活,曹将军怪罪下来可有你的军棍吃!”
周围的人眼看情形不对,纷纷扔了手头的工具围上来劝道:“行了行了,高大叔,你别为难马彪了,人家曹将军还在那儿等着他回去,可耽误不得!”
“是说是说,如今大伙都是为了重建房子才聚在这儿,您是明事理的长辈,也不兴为这点小事耽搁了进度不是?”
穆清葭远远地看着众人围聚起来,怕闹出事,不免将前头的李菁叫回了身边,加快脚步走过去。
众人的劝说增强了高老汉的气焰,他一边扯着马彪,一边用烟杆杵向对方的脸,瞪起眼睛喊:“你少拿曹将军来压我!遍衍州城谁不知道,你是将你媳妇儿送到了人家当官的床上,这才换来了今天屁大点的这份管事的权力!彪子,好大一顶绿帽子啊!你可真是不害臊,你们老马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吧!”
眼看醉了酒的高老汉越说越不像话,马彪的脸一黑,再忍不住怒火一把甩开了高老汉的手,攥住他的衣领将人拎了过来:“你他娘的嘴里不干不净的说些什么!”
当着这么许多人的面,高老汉干脆也豁出去了,丝毫不怕地梗着脖子耻笑道:“马彪啊马彪,你当你做的那档子事真没人看得出来么?”
“这几天,你媳妇儿可往山上跑得勤啊!又是送酒又是送肉的,可劲儿地往那姓曹的将军眼皮子底下晃悠!青天白日的都敢这么明目张胆,要到了晚上,可不知道浪成什么模样了!”
马彪的拳头捏得咯咯响,额头上青筋都爆了出来:“你给我住嘴!”
“曹将军他们这些驻防军的将士们,为了咱们能早些重建家园,连日奔波操劳,如今更是就差住在了山上!高老头,做人要讲良心,他们这么帮我们,难道我们去慰问一下他们就不应该吗?我媳妇儿与那些大嫂上山去给他们送饭,难道不可以吗!”
虽然现在衍州的大部分百姓都正铆足了干劲在造房子,可总有一批像高老汉这样的人不仅想着偷懒,还热衷于在背后说闲话。
这部分人大多原本就是不学无术的混混无赖,聚在一堆,什么正经人正经事看进了他们眼里都会往腌臜龌龊的方向去想。
比如马彪媳妇儿和那几个一起送饭的大嫂,明明只是单纯地上山给驻防军的将士们送了几顿饭,只是和气地同他们笑说了几句感激的话,从他们嘴里描述出来,就成了恬不知耻地跑去勾搭军中汉子的荡妇。
而马彪因办事得力,自开始伐树之后就成了一个将乡亲们组织起来的小头目。这群泼皮将两件事联系起来,便成了“男人为了捞好处,竟将自己的婆娘送上大官床”的低俗艳事。
闲话传播的速度向来是快过真相的,如今这段风流韵事传得已经很广,不少人都听说了。大部分的人听完都一笑置之,却也真有人背后看马彪与他媳妇儿的眼神不对起来。
此刻遭高老汉的大声嚷嚷,众人再想当做不知道也做不到了。
于是大伙的表情就忽然都微妙了起来。
马彪自然感受到了气氛不对。
他被愤怒冲昏了头,就着拎住高老汉的衣领的架势,一把将人掼到了地上:“老不死的,我叫你胡说八道!”从旁边被吓傻了的小山子手里夺回了斧子就要往高老汉脑门上劈去!
高老汉也被马彪吃人猛虎一般的模样吓到了,哑声大叫起来:“杀人啦!要杀人啦!”
那个跟马彪一起扛了树干过来的庄稼汉猛扑过来抱住了马彪:“彪子!彪子你冷静一点!”
又对着围观的众人喊:“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将这个疯老头拖开啊!”
被这一嗓子吼,被吓到了的众人才回过神来,一个两个手忙脚乱地开始拉架。有的将高老汉从地上扶起来往后拖,有的跟那庄稼汉一样抱住了力大无穷的马彪,生怕他真的一斧子往高老汉脑门上劈去,当场就将人砍死了。
原本好好各干各活的人,一下子闹得不像样。
高老汉还跟逼急了的兔子一样想往马彪跟前蹦,哪怕身子被人拖住了,也架不住他那高声的辱骂:“狗娘养的小兔崽子!你有本事就往老汉我脖子上砍!今天要是砍不死我,你他娘的就该当一辈子的乌龟王八蛋!”
这些粗俗不堪的腌臜话混在脏乱的环境中,仿佛跟脚下泥泞的路粘到了一起,重复地回荡在耳边挥之不去。
混乱不堪,令人满心不适。
穆清葭的神情冷着,低声吩咐了覃榆一声。
覃榆福了福,端着手往前小跑两步,对着扭成一团的众人高声斥道:“都住手!王妃娘娘在此,谁再敢闹事,就全部到州衙里去领板子!”
年轻女孩的声音尖细又昶亮,被寒凉的北风一卷,清清楚楚地送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所有人都闻声看过去,看到披着毛领披风锦衣戴簪的穆清葭面色冷沉地站在那儿。
端庄内敛,却不怒自威。
这身姿气质,哪怕没有见过曜王妃真容的人也能看出来她的来历不凡,更不用说在场的还有马彪这几个知道她身份的。
于是众人神色一慌,乌泱泱地都跪了下去:“草民见过王妃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