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佺幼年时就失了双亲,自小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他的宅子不大,因常年待在军中便也没有往家里添置人口。雪灾后他同其他同僚一样闲赋在家,日常就一个人在院子里耍耍枪练练字,除了每天早晨都会有人在门口给他放上一篮子吃食外,没有第二个人往他家里来。
穆清葭和“周瑾寒”随曹猛、黄中进了朱府,听他们讲了一些朱佺的琐事,看到他的尸体如今正殓放在正堂——一口薄棺,两扇白幡,连香烛都没人点。
见到这凄凉的场景,曹猛和黄中悲从中来,都擦起了眼泪。
穆清葭和“周瑾寒”各自给朱佺上了一炷香。“周瑾寒”低语了一句“得罪了”,掀开了盖在朱佺身上的白布。
同之前那探子说的一致,朱佺身上只有胸口一道致命伤。利刃从后往前贯穿胸膛,一招毙命,连挣扎的痕迹都没有。
穆清葭扫视了一下朱佺身上的衣服,对曹猛和黄中道:“朱将军是在书房遇害的,对吗?我们可以去书房看看吗?”
“当然。”曹猛躬身应道,“王爷,王妃,这边请。”
趁前头二人不注意,楚云遏问道:“王妃是发现了什么吗?”
穆清葭看着这张周瑾寒的脸上露出属于楚云遏的浪荡神情,颇为不忍直视。她目视前方,尽量不去关注对方的模样,回说:“不好说,且先看看。”
“周瑾寒那厮可怀疑是你通风报信导致朱佺被暗杀的,他此刻又不在,你说你这么认真地替他干活为了啥?”
“你知道这不会是我上头那位干的,王爷他心里也清楚。”穆清葭淡淡地答,“他只是单纯不信我罢了。”
穆清葭停顿了一下:“况且我也不是为了他。”
她只是觉得一个好人不该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也想弄弄清楚,在这衍州城,除了他们和司空鹤的人之外,隐在暗中的还有谁。
书房里的一切都跟案发之时一样还没收拾过。书桌上有写了一半的字,毛笔搁在一旁,蜡烛已经烧到了尾巴。
窗户都是从里面栓上的,上面的灰尘完整,没有被碰掉的痕迹。可见杀手是从正门进入屋内的,且有很大的可能性是朱佺认识的人,也是他自己给对方开的门。
否则大晚上有陌生人闯进屋内,一个坐在书桌前写字的人不可能一点防备都没有,整幅字还是这么干干净净。
“我看旁边两户人家都有人住,与朱府只隔了一道围墙,他们昨晚上没发现什么吗?”
“末将去打听过了。”黄中回,“那两户人家说,傍晚时分见到朱将军出门了一趟,大概过了有一个时辰才回来。”
“可知道他做什么去了?”
黄中向“周瑾寒”做了一揖:“邻居说,朱将军回来后分别给他们两户都送了一只野兔两只山鸡,应该是上山打猎去了。”
王鸣一在宅子里逛完一圈回来,也佐证了黄中的话:“厨房里还有烤过没吃完的肉,半坛酒,看来昨天他是酒瘾犯了,这才天都快黑了还上山去打猎。”
“之后呢?”
“之后他们就没再注意到什么了。”
“哦对了。”曹猛想起来补充道,“有一家人说,晚上起夜,好像听到了有人在敲朱将军家的门。不过只持续了片刻,很快就没声音了。”
穆清葭问:“什么时辰?”
“似乎是亥时末。”
那就应该是罗与派去的那个探子过来请朱佺出城的时间。
傍晚时分出去打猎,近一个时辰后回来,烤了肉,喝了酒,之后就在书房练字,一直待到被杀。他们派来的探子晚到了一步,没有见到凶手……
穆清葭思考着。
但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
“小李公子小心些!”后头覃榆拉住了被凳脚绊了一下的李菁,没让他踩进血泊之中,小声提醒道,“幸好这血已经干了,不然溅得身上都是了。”
穆清葭的神情突然一动。
是了!
“那个人在说谎!”
其余几人听她语调阴沉不免问道:“谁?”
“昨晚来请朱将军出城的那个探子。”因着急,穆清葭的语气也急迫起来,“他说他来请朱将军的时候,朱将军已经被害许久了。但是他身上明明溅上了血液!”
“如今寒冬腊月,血液流出体外不消多久就会开始凝固,倘若他来的时候朱将军已经被害多时,那么即便是他要检查尸体,也不至于会把血溅到身上!”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穆清葭指了一下被扔在门口的沾了泥土的脏衣,道,“在被害之前,朱将军是刚沐浴过换下新的衣裳。被人从身后刺中一剑时,他应该正在套外衣,背对着凶手将空门大露。所以此时穿在他身上的那些衣服胸口才会都有破口,独独外衣只沾了血迹却没破,因为那是凶手杀了他之后才帮他把外衣套好的。”
穆清葭的话后,其余人的表情纷纷凝重下来。
楚云遏套着周瑾寒的脸分析道:“如今天暗下来的时间在申时末酉时初,那么朱将军打猎回来就该在酉时末或者戌时初了。之后又要烤肉、喝酒,还要沐浴更衣,写字……”
那确实没有留下足够被暗杀的时间了!
想到这些,“周瑾寒”脸色一变,当即拍板:“人都去府衙了,走,现在去抓他还来得及!”
一群人疾步匆匆往府衙奔去。
出门的时候穆清葭停了一停,吩咐曹猛和黄中:“二位将军就不必一同去,现下赶紧集合驻防军众人把守城门和各条要道,不要让人逃了。”
曹猛和黄中得令:“是!”掉头去集合部队了。
直跑出了许久,这俩副将才后知后觉地琢磨出不对味来。
曹猛回头望了眼已经离得很远的穆清葭与“周瑾寒”等人:“你觉不觉得……今天曜王妃才是真正的主事之人啊?”
黄中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可他们一直以为,曜王殿下这样厉害的人物已经是顶天了的存在,没人能压得住他了。原来他竟然也惧内吗?
这可真叫人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