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时候,贺不辞又去找了一趟李承华。
印卿也没理由跟他去,于是就打算在校园里逛一逛,顺道打听一下宋琦琦这个案子的事情。
路过正好听到两个女生在讨论这件事,印卿也算是一个外向的人,大大方方走到两人旁边问:“你们认识宋琦琦吗?”
也许是被突然出现的一个人吓到,两人愣了瞬。
其中一个女生刚想开口,被朋友扯了扯袖子,两人相互看了眼,最后统一了答案:“不、不认识。”
两人离开的时候,印卿听见其中一个女生小声说:“谁知道是不是律师过来调查案子,还是别给自己找事了,程如可不是什么好惹的。”
程如?
印卿微微蹙起眉,从两人离开的身影上收回目光。
在这个互联网发达的网络上,没有什么是找不到的,印卿在校园论坛翻了几分钟就大致了解了这个案件的大致信息。
宋琦琦的班级在下午有一门专业课。
印卿看了眼时间,也就是十分钟以后,她抓紧动身,在三楼找到了那间教室。
只是很奇怪,明明是课间休息的时间,沿路经过的每一间教室前门都开着。
只有这一间教室的门紧闭。
但是印卿也没多想,只觉得是教室里开了空调,门口站了一个女生,长直发披散着,穿着宽大的卫衣,单肩背着包,动作看起来像是犹豫不决。
“你不进去吗?”印卿问。
女生寻声看过来,抿了抿唇,想了想说:“你先进去吧。”
她低了低眼:“我等会儿进。”
印卿看着她,点了下头后收回视线,伸手搭在门把手上。
按下把手推门而入的那一瞬间,一桶冰水从天而降,半桶的冰块,一半落在了地上,一半砸在了她的身上。
印卿全身湿透。
教室内哄笑声四起,随着水桶掉落砸在地上的“咚咚”回弹声响起,印卿的心跳不由得加速,瞳仁涣散,周围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时间的沙漏飞速流动,在岁月的长河里,一切的一切都在加速的往前推,过去的记忆蜂拥而上,全部都涌了上来。
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去、那些她费尽力气想要忘记的过去。
慢慢的,她的呼吸变得错乱,整个人大脑混乱,好像全部的记忆都被打乱,分不清彼时和过去。
教室里的闹声逐渐散去,被一道犀利又清冷的女声替代:“喂,宋琦琦,你上哪儿找来的一个人给你当挡箭牌?”
印卿拉回过神,抬眸,一个打扮精致的女生朝她迎面走来,只见她脱下自己的夹克外套,往印卿怀里一扔。
她下意识伸手接过。
女生什么也没说,和她对视两眼后,很快离开了教室。
几个女生很快跟在她身后。
印卿清楚的听见,她离开之余,对身后的宋琦琦说了一句话,话不好听,字音咬的特别重,一字一顿,就是刻意说给她听的——
“搔、首、弄、姿。”
之后,大步朝着走廊走去。
印卿还没缓过来,忽然身边多了一个身影。
她抬眸望去,是一个男生,长得好看,也很高,她垂眼,目光落在他伸手递过来的一包餐巾纸上,接过:“谢谢。”
“对不起。”
女生说完,没再多看她一眼,也不知是心虚还是愧疚,直接转身跑开了。
印卿盯着她离开的背影,眉心一动,问:“她是宋琦琦?”
“是。”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印卿抬步,没管全身湿透的衣服,将另一个女生刚刚递给她的夹克往外一套。
正想追上去,手腕被旁边的男生抓住。
嘴里骂人的话还没说出口,男生比她先开口:“你不是这里的学生吧?我劝你最好不要去管她们之间的事。”
她们之间?
印卿想了想。
男生口中的“她们”,应该是刚刚那个给她递外套的女生和宋琦琦。
印卿眉心微蹙,在思考着一些东西。
男生以为她是生气了,手一松,喉结微滚:“对不起,但我也是为你好,每一个去管这件事的都没有好下场。”
印卿看向他:“为我好?”
男生一愣,点头。
“要是真的想为我好。”印卿说的直接,目光炽热又坚定:“就和我讲讲她们之间的事。”
印卿其实并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
她脾气并不好,刚刚无缘无故被浇了一桶冰水,心里正不爽。
即使这个案子不归贺不辞负责,她也管定了。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教室里瞬间鸦雀无声。
印卿深吸一口气:“你们是同学吧?刚刚那一桶水,如果不是我开门,应该是落在宋琦琦身上的吧?”
“不是说我们坐视不理,如果我们帮了她,被孤立、霸凌的就是我们了。”
话音落下,认同的声音四起。
“所以?”她的语气清冷:“那我们换个话题,你们教授被起诉这件事,都知道吧?”
这句话的话音落下,教室内又恢复到了先前的安静。
印卿继续说:“据我所知,李承华教授从事教师行业二十余年,作为外国语学院的教师,在校风评很好,谆谆教导、为人师表。宋琦琦起诉已经立案,李教授的辩护律师是君和的贺律师,他正在调查这个案子,一但证实,是要坐牢的。”
“当然,如果是真的,那也是他罪有应得。可如果不是呢?”
话音落下,屋内叽叽喳喳的声音再度响起。
印卿深吸一口气,干脆一鼓作气,她的语气清冷又坚定,像极了贺不辞:“如果你们所有人都掩埋事实,只会有无辜的人受牵连。”
“是,强.奸犯会被人看不起,那霸凌者呢?你们这些旁观的、坐视不理的人,难道不算是校园霸凌的一种吗?”
……
印卿离开教学楼的时候,正巧碰见了在大门口的贺不辞。
他倚着柱形建筑,抱着一沓文件翻阅,清一色的面容平淡却又认真,好像路过的每一个人都与他无关,他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好像在他身上,印卿有看到真正的不食人间烟火。
她看得出神,而男人也并没有注意到她。
印卿朝着他的方向喊了他的名字,不轻不响的。
贺不辞停下翻阅资料的动作。
抬头,只见到那头熟悉的粉红长发女生朝着自己小跑过来,他那原本清冷的面色又瞬间冷了一个度,眉心微蹙着,语气也冷:“头发怎么是湿的?”
他的视线往下挪,这才发现印卿不止是头发是湿的,除了最外面套着的那件夹克外套,全身都是湿的。
“你说头发?”印卿一脸的无所谓:“就是刚刚被水浇了,没关系的,对了贺不辞,我打听到——”
“怎么浇的。”
话音被打断,印卿顿了顿,解释说:“就是刚刚进教室的时候,被上面的水桶翻的。”
印卿抬头看他,只见他的目光越来越沉,眉心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开始就没有舒展开来。她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别开目光:“都说了没关系的,走吧。”
她好像又在无意之间做了什么让他不高兴的事情了。
一路她都低着头没去看贺不辞的目光,直到回到车上,一件黑色的外套被人扔到她腿上她才回过头看向驾驶座的人。
贺不辞脱掉了自己的外套,只剩下一件纯白色的体恤。
他面容不变的系上安全带,明明察觉到了女生紧紧盯着自己的目光,他却依然不看过来,只是淡淡的从口中吐出三个字,清冷,却又像是命令。
“擦头发。”
印卿因为他不如往常的清冷语调怔楞一下,但很快回过神来,像只乖乖的小猫咪一样照他说的做,把外套搭在头上遮住脸。
这老男人为什么总是这么阴晴不定的。
经过第一个红绿灯的时候,驾驶座沉默了须臾的男人忽然开口:“你刚刚说,你打听到了什么?”
印卿扯了扯唇,刚刚平白无故生气,脸色差的要死,现在又问她要消息啦?
想的倒还挺美的。
她作势轻咳两下,转眸看向他,语气轻佻:“报酬?”
贺不辞轻抬眉梢,这才转过头看向她。
两人四目相视,印卿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挪开目光,语气比刚刚轻了一个度,却还是坚定着:“报酬。”
“报酬?”男人语气轻佻。
话音落下,他似是认真思考了一下,很快,红灯跳绿,车子驶动,转过第一个拐弯口的时候,男人忽然开口说:“拉开手套箱。”
不是询问而是肯定和命令。
就好像,他早就事先准备好了。
印卿失了神。
片刻,她按照贺不辞说的,拉开了面前的柜子,只是一眼,就让她整个人傻眼。
塞满了整个储物柜的盒子,全都是她最喜欢吃的RICHART巧克力。
法国人的浪漫是出了名的。
在法国,“浪漫”这个词可谓是无处不在,巧克力也亦然。
印卿为什么会喜欢理查德这一款巧克力,因为就视觉宏观而言,RICHART巧克力本就是一个盛宴。
而印卿本身就是一个视觉动物,也是人们口中的,名不虚传的颜控加手控。
她感性又热烈,喜欢一切以“美”相称的事物。
尽管她一直都觉得,自己其实配不上用这些那么好的东西。好像对于她来说,自己只需要活下去就好了。
那些好的东西、好的人都应该留给别人。
脑海中过去已久的记忆忽然涌了上来。
她是没有说过的,没有和贺不辞说过自己很喜欢这一款巧克力。
她确定。
只是有那么一次,在贺不辞面前吃过一次,是Bernie女士买给她的圣诞节礼物。
那时候甚至就连她自己都没怎么在意。
可贺不辞只是看了一眼就记下了这个品牌,也记了这么多年。
一瞬间,脑海中的记忆像是无尽的深渊,扯着她疯狂往下坠,印卿离开那天的场景瞬的像海浪一般全部都扑了上来,历历在目。
那么骄傲又热烈的人,那本该在法庭上如群星般闪耀的人,却在她欲离开之际,没有做任何的挽留。
只是低哑着声,对她说了一句郑重如承诺般的话。
“印卿,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那是二十三岁的贺不辞对印卿许下的贞诺。
也是十七岁的印卿并不放在心上的话。
……
印卿到底没有去问他为什么会在车里面放了这么多盒RICHART巧克力,因为比起他的真诚和坦率,印卿更怕是自己的自作多情。
她一直都觉得,好像像贺不辞这样真诚的人,生来就不该等待,所有的美好都应该朝他奔去,他只要坐享其成。
所以那时候那句如承诺般的话,他应该早就忘记了。
贺不辞没有任何理由一直留在过去的回忆里等她。
他有权走向更好的未来。
那个本该没有她的未来,才应该是他最好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