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时间,律所里面几乎没什么人,贺不辞回到律所的第一眼就看见了玻璃会议室里的人。
也就是张老律师在手机上说的被告人。
“贺律师。”
一道女声传来,贺不辞顺势闻着声由处看去。
是他带了三年的一个小律师,在今年上半年正式转正。
贺不辞停下脚步:“什么事?”
“恭喜你,持续这么久的纠纷终于落幕了。”时倾笑,“打算怎么庆祝呀?”
“没什么好庆祝的,我也只是尽我所能赢了案子。”贺不辞语气平淡不过,神色亦然,他朝着正前方的玻璃房轻点下巴:“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去会议室了。”
“啊好。”
看着贺不辞的背影,时倾轻吐了口气,背在身后攥着的两张电影票的手松了松,似是无所事事的转身回到自己的办公桌上。
也是,贺不辞这座冰块,能开窍就怪了。
听见门口开门的动静,被告人循声望去,见是自己等候已久想要见到的人,身上那股松散劲儿散去,立刻正经起来:“贺律师您好。”
贺不辞朝他轻点头,拉开他斜对面的位置坐下,随意的翻了翻文件夹,问:“李承华,申师范教授?”
他看了两眼文件,眉心微蹙:“猥亵?”
这件公诉案的原告方是申师范外国语学院的一个大二女生,叫宋琦琦,起诉被告李承华教授时常在校园内以“补课”的美曰对其性骚扰。
后在一次夜晚趁其宿舍没有人而对她进行奸.淫。
贺不辞认真看完卷宗,全程蹙着眉。
终于他抬眸,两人目光相撞的那一瞬间,男人的目光下意识闪躲了一下。
他褶了褶眼皮,收回目光,双手交叉跟其娓娓道来:“按照卷宗上原告所陈述的这些,于刑法第二百三十六条,已经触及到强制猥亵妇女罪和强——”
话音未落,李承华的声音打断他:“我没有。”
贺不辞看向他,微扬眉梢:“李教授,原告因这件事自杀未遂,我希望你可以如实的并且毫无掩瞒的将事实及其经过全部告诉我。”
他拿起旁边的中性笔,不知道在文件纸上写了些什么,最后一个笔画落下,利落收笔,抬眼和他对视:“如果你真的没做过这些事,法律会保护你,反之——”
贺不辞看向他的目光如炬,像是熊熊燃烧的火焰,在诉求着一个真相,可他却从对方的目光中看不任何的坦诚和被诬陷的焦急。
好像他闪躲的神色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忽然笑了一下,轻转了两下笔:“你清楚的。”
话音落下,屋里安静了片刻,就连空气都变得沉重。
李承华撩起眼皮,和他的目光撞上,十分坦诚:“贺律师,你要相信我,宋琦琦是因为考试成绩不理想才以此来要挟我,我是一位人民教师,我不可能知法犯法的。”
他顿了顿,身子往后一仰,扬着下巴说:“再者,即便是我真的做了这事,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这难道不是维护司法公平公正的一种方式吗?”
贺不辞写字的动作一顿,抬头看他。
的确,因为法律规定,他没办法否认。
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
所有公民在法律面前都是平等的。
前一秒李承华刚离开,时倾后一秒就探出一个头,端着杯水进了会议室。
贺不辞注意到了,但很快收回目光。
时倾把水杯放到桌上,朝贺不辞的方向推了推,很是自然的拿起桌面上那叠薄薄的文件看了两眼。
“贺律师,你真的要接这案子吗?”时倾抿了抿唇:“强.奸案不好赢吧。”
对于她的这个问题,贺不辞没给出回答,他收拾好东西,起身。
“这案子不需要你操心。”想到什么,他开门的动作一顿,转身,目光扫过她,平淡又清冷:“过来一下。”
时倾眼睛一亮,立马拿起东西跟着他进了办公室。
贺不辞给她的新案子是一场民事纠纷,很简单,也没什么钱。
说实话时倾有点不太想接。
“贺律师,能不能来点有技术含量的案子呀?”时倾笑了笑,低语呢喃:“都赚不到几个钱…”
见她嘴型微动,贺不辞扬眉:“嗯?”
“没什么没什么。”
时倾接过文件,很快离开办公室,顺带上了门。
对于这个案子,贺不辞总觉得他的这位当事人有对他隐瞒与案件有关的重要事实。
原告方宋琦琦是自杀未遂被舍友救下的,如果按他所说,只是是以此来威胁他来让自己的课题通过。
贺不辞是不相信的。
他背靠着办公椅,长指转着中性笔,正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一缕一缕照进屋内,斑驳光影下,贺不辞的眉心微蹙,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贺不辞的目光落在申诉书的落款上,白纸黑字上,写着两个字——
季卿。
……
夜幕降临,家家户户亮着明黄的灯。
印卿洗完澡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微信收到了一大串的消息。
一半是马龙,还有是郁怀实发来的,她还有些不明白,这小孩怎么突然来找她了。
yhs:【姐姐,我上回来的时候好像落了本书在店里,我明天出不了学校,能麻烦你帮我找找吗?】
印卿蹙了蹙眉,打字回复:【可是明天店里也不开门啊。】
她想了想,又补充问:【是很重要的书吗?】
郁怀实回的很快:【是,周一下午的讲座要用到。】
印卿擦着半干不湿的长发,饼干在她脚步闹腾个不停,最后在大脑的一番思考下,回复了一句:【行,我明天去趟店里。】
第二天,印卿果不其然的在前台的一沓文件夹中找到了郁怀实跟她提及的那本书,是一本绿色的《法学通论》。
印卿翻了两页只觉得是在读天书,完全看不懂。
她将书合上,手机上给郁怀实发了两条消息,因为他来不及过来拿,印卿还是决定乘地铁帮他送过去。
所幸是学校离这里不远,也就半小时的时间。
车水马龙:【你真是闲的没事做吧,大老远跑去就给人送本书?】
Q:【没事做是事实,而且是他今天讲座上要用到的,应该很重要。】
车水马龙:【搞不懂你。】
车水马龙:【对了,下下周同学聚会,你来吗?】
马龙这句话发来,印卿的瞳仁下意识一缩,紧盯着这一条消息上,失神呆滞了很久。
“We are now at——”
拉回她思绪的是地铁到站的播报声,印卿回过神,在聊天框中随便的给马龙回了几个字后起身,出了地铁。
学校里的路比较绕,担心印卿找不到,郁怀实直接到法学院门口来等她。
郁怀实的辨识度高,即便是站在人来人往的人群中也能一眼就看到他。
也是因为印卿一头粉发的亮眼,郁怀实也大老远就看见了她,很快朝她来的方向走去。
“谢谢印卿姐。”
印卿把书递给他,因为正对着太阳,刺眼的阳光照的她下意识眯着眸子,眉心微蹙:“行了,你也赶紧去听讲座吧。”
和郁怀实道别,反正也没什么事,印卿就想着在校园里逛一逛,也不知道怎么的,明明法学院那么大,但是好像走完一圈也没用多少时间。
她的步伐走得特别特别慢,就好像,在留恋着些什么。
午饭是在学校的食堂里吃的。
别的不说,也不愧是名校,食堂里的每一道菜都让人馋涎欲滴。
印卿找了个窗边的位置坐下,即使只是安安静静的吃着自己的饭,但光是以她的外表来说,不论在哪里都是一个博人眼球的存在。
有一些男生的眼睛就差长她身上了。
终于把饭吃完,她正打算起身的时候,听后面一桌的女生说:“诶你们听说了吗?贺律师好像来外国语学院了诶,好像是调查宋琦琦的那个案子吧。”
“君和的贺不辞?”
“除了他还能有哪个姓贺的律师这么出名?”
贺不辞在外国语学院?
印卿的眉心一动,端着餐盘的动作顿住,重新坐回了位置上,装模作样的拿着筷子夹着碗里面的米粒。
看似慢吞吞吃着午饭,实则打探情报。
“外国语学院那个宋琦琦?我听说她起诉了她们系里的一个教授,好像是叫李什么的。”
“李承华教授吧,我听外国语学院的学生说,这个教授可负责任了,你有什么不懂的题目问他,他都一一跟你解答呢,耐心可足了,”
女生不屑的“啧”了一声,挑着盘里的香菜,轻蔑道:“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会去起诉教授强.奸她。”
对于她们的谈话,因为声音不大,印卿也没听到多少,有些一头雾水的。
但是总结下来应该就是,外国语学院的一个小女生举报其教授美曰性骚扰。
具体原因,她不知道。
印卿放下手中的筷子,拿起一旁的手机,在“H”列的联系人中找到了贺不辞。
聊天框中委婉的话删了又打,最后还是以最直白的话题开始聊天。
Q:【你在师范大学吗?】
对方回的很快:【嗯,怎么了?】
Q:【噢,没什么。】
印卿抿唇,指腹在屏幕上戳着:【我能来找你吗?】
Sillage:【?】
Q:【?】
是她说的不够明确吗还是?
印卿又将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发过去:【我说,我能来找你吗?我在法学院这边。】
对方迟了半分钟发来一个字:【行。】
他这算是答应了吗?那就当他答应了吧。
印卿没再回复,将手机息屏,拿起餐盘起身离开。
这个时间段在校园里漫步的人不多,印卿一眼就看见了在外国语学院门口的贺不辞。
他今天穿的是一身黑,很普通,纯黑的连帽外套和黑裤子,整个人透给别人的气息就很不阳光,但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件外套的原因,更显得年轻。
这种穿搭丢到人群里就是芸芸众生里的一个,没有任何出众的点。
可是他却偏偏生了这么一张好脸蛋。
也是注意到了朝自己迎面走来的女生,贺不辞将手里的手机息屏塞到了外套口袋里。
这么大太阳,贺不辞等的地方也没有任何遮阳的地方,印卿下意识脱口而出:“你怎么在这么热的地方等我呀?一点阴凉处都没有。”
贺不辞随口一说:“正好走到这儿。”
两人并肩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还没等印卿先开口,贺不辞先发声问:“你怎么在这儿?”
“啊,我啊?郁怀实有本书落在店里了,给他来送书。”印卿如实说。
“送书?”贺不辞轻扬眉梢,垂眸看她一眼很快收回目光,轻笑一声:“没想到印小姐跟那小男生关系还挺好,都跑这么远亲自来送书了。”
也是听出了他口中的阴阳怪气,印卿的眉心微蹙,语气也不太好:“贺不辞你是不是觉得我听不出来你的话中话?”
印卿快走几步绕到他面前倒着走,一本正经的说:“我虽然在国外待了很多年,但是我还是听得懂中文话的。”
她停顿一下,忽然想到什么,笑了笑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喜欢郁怀实呀?”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贺不辞的步子也停了下来,就这么看着她,半分钟也没有说一句话。
印卿像是明白了什么,凤眸弯了弯,红唇微张:“贺不辞,你是不是吃——”
话音未落,就被男人忽地拉过自己的动作打断。
印卿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就撞到了他的怀里。
男人身上黑雪松的味道和木调花香淡淡的香味融合到一起,印卿的心跳一滞,下意识屏住呼吸。
一辆自行车从她身后擦肩而过,只差一点,她就会被撞到。
两人就这动作持续了一会儿,印卿回过神,立马就从他的怀里逃离出来,耳根微红着,她挪开目光没去看他,轻声说了句:“……谢谢。”
也不知道贺不辞有没有听见,低应了一声后又若无其事的继续朝着前面走了,就像刚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
印卿很快跟上去。
两人都没有提起刚刚的话题。
要说了解八卦的最佳地区就是聊天区,印卿跟着贺不辞到了学院里面的一间咖啡厅。
店里面人很多,两人找了离收银台较近的一个位置坐下,点了两杯奶香摩卡。
这里来来往往的人有很多,店里闲杂的交谈声也多多少少的,印卿用勺子搅拌着咖啡杯托着下巴问:“我听说你接的这个案子,是被告方的?”
贺不辞喝了口咖啡,轻应道:“是。”
她顿了顿,开口像是有些艰难:“可是这个案子的被告方……应该不好赢吧?”
“没有一定要赢的意思。”贺不辞淡淡说,甚至没有抬起眼,更像是在陈述一件事:“如果我选择辩护,那也只是为我的当事人争取最大的合法权益,如果按照所调查的,他真的没有做这件事,我仍然会主张无罪。”
“但如果有。”他的眸色淡了淡,撩起眼皮:“于我的当事人来说,我也只能尽量的减少对他的刑罚,法律会让他付应该付的责任,这是他躲不掉的。”
“可是贺不辞,这——”
话音未落,印卿的话被邻桌的两道谈话声在无意间打断,她的嘴还微张着,听着他们的对话,眉心慢慢紧蹙起来。
看样子不像是学校里的教师,应该是留学生或者交换生。
或许也是不想给自己麻烦,两人交谈用的是德语,一语流畅。
“Ich habe gehoert, dass das Maedchen schwanger ist.”
“Wirklich? Ich hatte nicht erwartet, dass ihr Privatleben so sparsam ist, also denkst du, dass der Professor wirklich Unrecht hatte?”
印卿愣住,见她微蹙的眉心,贺不辞问:“怎么了?”
回过神,她下意识咽了口口水。
和贺不辞的目光相视,有些不可置信,又难以言喻的。
“贺不辞,你这案子的原告方女生她好像——”印卿顿了顿,抿唇,从牙缝中艰难挤出三个字:“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