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离关门下班还有一个半小时的时候,郁怀实来了。
正打算收拾东西开溜的印卿动作一顿,干咳两句:“小郁同学,其实你不用一下课就来店里的,我不是给你改成周末兼职了吗?”
郁怀实乖乖点头,解释说:“我今天不是来上班的,我想和请个假,明天的。”
“请假?”印卿眉心一动:“请假你微信上和我说一下就行了啊,用不着大老远跑过来的。”
郁怀实垂着头,一言不发的。
其实印卿有时候是真的不明白,明明这男孩子天就长了一张祸害女生的渣男脸,性格却是一只唯命是从的小奶狗。
这应该算是反差萌吧?
“行啦,批了。”话音落下又响起,印卿抑制不住好奇心,托着下巴问他:“不过我很想知道,是什么事能让你大老远跑过来当面和我请假,有这么重要吗?”
郁怀实毫不犹豫的点头。
“让我猜猜。”印卿作势仔细想了想开口:“和女朋友约会?”
郁怀实一愣,摇头:“我没有女朋友,是因为明天一个庭审出结果,我想去旁听。”
听郁怀实说,这个案子审了五年,终于有了个结果。
毕竟当时这件事也算是在微博掀起了一阵波澜。
见她垂眸思考的模样。
郁怀实眼波一闪,问:“你要一起来吗?”
印卿被他这句话逗笑,语气轻飘飘的:“我去干嘛呀,我又不了解法律,去了也听不懂。”
话音落下,她继续着刚刚被打断收拾包的动作。
最后将拉链拉上,见这小男孩好像没有要再说话的迹象,印卿背起包准备离开。
“那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印卿刚搭上门把手,男生忽然开口,声音不响,但是她却听的一清二楚的:“被告方的辩护律师,是君和事务所的贺律师。”
他转过身,三个字很轻易的说出口,却又咬的很重:“贺不辞。”
......
印卿最后还是坐到了第一人民法院的旁听席上。
昨天晚上回到家,她想了很久也不知道该怎么和贺不辞开启聊天,抱着枕头在床上打了好几个滚。
最后聊天框中的内容删删打打也没有发出去一个字。
印卿本以为不跟他打招呼,贺不辞就不会知道她来旁听这事儿。
结果第二天两人在法院门口碰着了。
他今天难得的穿了正装,一身合体的黑灰色西装,白衬衫和红棕条纹领带更显得一尘不染,更显他本就修长的身形愈加修长。
一身看着不经意的装扮,却和他很是相配。
也或许是因为那双多情的桃花眼。
这一身正式的西装穿在他身上,印卿并没有感觉到严肃,而是无尽的温柔。
和别的男生的大麦肤不一样,贺不辞的皮肤很白,五官俊俏,左眼眼尾下面的颧骨处有两个浅浅的、斜着的痣,更是给他原本不食人间烟火的脸增添了一种独特的韵味。
印卿跟他打招呼的手还没来得及举起,好巧不巧,郁怀实就拎着杯咖啡走到她旁边。
和贺不辞对视两眼,他收回目光。
郁怀实把手里的咖啡递给她:“姐姐,我刚刚来的路上顺路给你买的。”
虽然不是很喜欢,但印卿也没辜负这小男孩的好意,还是接下来了:“谢谢。”
贺不辞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开口:“那就不打扰你们了,我先进去做准备了,”
没等两人开口,贺不辞就往前走。
踏上第一阶台阶时,他的脚步倏忽一顿,转身看着不明所以的两人。
最后将目光落在郁怀实身上。
他抬手指了指那杯咖啡,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有意或是无意的提醒了一句:“她不喜欢喝苦的,以后记得买星冰乐,脱脂牛奶,最好是焦糖的。”
之后,不顾站在原地一脸茫然的两人,转身一个一个台阶走上去,进了法院。
印卿眨眨眼,忽然笑了出来。
郁怀实不明白她为什么笑,但也没有问她。
后来了解了一下,印卿终于明白这个案子的经过。
是一对夫妻晚上出去的时候,妻子被四个醉汉调戏,丈夫几次劝说却没有成功,于是就拿出随身携带的折叠刀防身,造成一死三伤。
这个案子是贺不辞任职后打的第一场官司,审了五年。
终于要在今天出一个结果了。
印卿还挺庆幸的,没想到自己还能参与他第一场官司的庭审,坐在旁听席。
“全体起立!”
“被告戴异凡于2019年5月11日晚,因在华街护妻持刀伤害被害人,造成一死三伤,被起诉故意伤人,本案接到人民检察院的诉讼,受理开庭,被告也依法作了答辩。”
“本案在开庭审理过程中,双方在法庭的主持下,针对各自的主张及理由,当庭举证质证和辩论,并陈述了最后意见,由于双方意见分岐较大,经本庭休庭评议,现评判如下。”
“根据刑法第二十一条规定,为了使本人或者他人的人身及其他权利免受正在进行的不法侵害,而采取的制止不法侵害的行为,对不法侵害人造成损害的,属于正当防卫,不负刑事责任。”
一审判决无罪后检方抗诉,二审法院维持原判。
法律是公平的,这场五年的纠纷,终究还是落了幕。
走在法院的厅内,印卿忽然想到:“如果我没记错,被告是把妻子护在怀里后才挥刀的,也就是说,如果他们不上前的话,根本不会受伤。”
郁怀实轻应一声,手插卫衣口袋,一语轻松:“这场官司,贺律师当时是无偿为其辩护的,哪怕这些证据都对被告方都相当不利。”
说到这,郁怀实的语气好像更加坚定,眸中也泛了光,他轻笑了下。
“贺律师也坚持为其主张无罪辩护。”
虽然这小男孩比她小了很多岁,但却比她高出一个头,印卿仰头看着他:“所以这也是你选择法律专业的原因吗?”
郁怀实顿了下,点头:“是。”
因为他想成为像贺不辞一样秉公执法的律师。
小时候的郁怀实一直坚信着,这个社会是和法律一样公平的。郁怀实很小的时候,看到过一句话,是艾略特说的——
法律是为了保护无辜而制定的。
不是所有的被告都是有罪的。
而这也是法律之所以存在的意义,为每一个公民而存在。法律是公平公正的,它会为无罪的人洗得沉冤,而那些有罪的人,也逃脱不了法律的制裁。
“所以,你也想坚守自己心中的那份正义?”
“是。”郁怀实笑:“我希望有一天,可以成为和他一样的律师,不忘初心。”
和贺不辞一样的律师,永远坚守心中的那份正义,永远不忘初心。
也不知道为什么。
印卿仿佛在这个十八岁一腔热血的少年身上,看到了当年贺不辞的影子。
印卿其实有问过他,选择法律专业的原因是什么?
可那时候的她心中没有那么多大义,第一时间想到的只是,当律师的话会有很高的工资。而事实上,在那些年里,很多人都是像她这样想的。
有人为了高薪而选择这条路。
有人则是为了从小的梦想,为了坚守心中的梦,想要成为匡扶正义的使者。
而贺不辞正是上述第二种人。
他说,他希望这个世界上所有无辜的人都不会受冤,而那些犯了错误的人也会为自己所做的事负责,不会因为任何缘由而逃避法律责任。
法律是公正的,任何公民都享有为自己被辩护的权利。
任何人都会为了自己的行为而负责。
不应该有任何人可以逃避法律责任,也不应该有任何一个人蒙冤。
......
郁怀实后来先离开了,站在法院门口,顶着金灿灿泛着光的太阳,印卿低头看向自己的影子失了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忽然,女生的影子旁边又多了一个影子。
黑雪松的味道充斥着空气,夹杂着淡淡的烟草味。
印卿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贺不辞。
她转头,向他弯眼笑道:“恭喜。”
贺不辞的面容不变,没有任何喜悦的神情,淡淡道:“没什么值得恭喜的,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
印卿看了眼时间,眼眸微转,问他:“要一起吃午饭吗?我记得这附近有一家很好吃的——”她想了想说:“沙县小吃。”
“……”
贺不辞倒也不是嫌弃的意思,只是他下午真的还有事。律所的一个老律师,也是贺不辞当年的导师,刚才给他发消息说,有一个公诉案的被告指名要他辩护。
当事人已经在律所等着了。
所以他只好赶紧回到律所先去了解一下案子的情况。
听他说完,印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拖着腔调:“那既然这样就没办法咯。”
她抬手,在他耳边打了个响指,很轻,像是刻意的,这一举动也让贺不辞的眉心微蹙了蹙,面前的女生弯眼笑道:“那你又欠了我一次。”
贺不辞轻抬眉梢,语气清冽:“我?又?”
“对呀。”小姑娘弯眼,一本正经的乱说:“上回喝早茶的时候,你不是给了我一包卸妆巾嘛,算是我欠你的,这回我想请你,你不去。所以这样算的话,就当是你欠了我两次。”
贺不辞被这小姑娘的逻辑绕晕,这根本就是牛头对不上马嘴啊。
但是回过神又意识到她的意思应该是要请他吃两次饭,贺不辞就没有拒绝。
“那算是我欠你的。”贺不辞笑。
和贺不辞告别,印卿正想着何去何从时,好巧不巧她的大明星刚好给她发了条语音,印卿从包里找出来蓝牙耳机戴上,点开语音。
那边的声音有些嘈杂,看起来应该像是在剧组。
“素素,你现在有空吗?你要是没事的话,可以去一趟我家帮忙拿一个东西吗?今天剧组杀青,我一个胸针忘记带来了,给纪舒月发消息他没有回。密码是0192,谢谢宝宝,么么。”
“……”
如果是当着面说的话,印卿真的会被肉麻死。
Q:【小女生心机还挺多,直接把密码都说出来了。】
Q:【行啦,胸针放哪儿了,我好赶紧给你送过来。】
cloud:【在我衣帽间的梳妆台上,爱你哦!】
Q:【承蒙厚爱。】
印卿切了打车软件,打了辆车去云巧的小区,因为小区的位置距离法院并不远,大概十分钟左右就到了,按照云巧发来的位置,印卿一栋栋找过去。
“1103七栋……”
她倒也不是不认路,只是这小区的门牌实在太花,小区里面也很绕,也不愧是高档小区,印卿绕了好一大圈才找到那一栋。
一层一栋电梯直达,印卿按云巧告诉她的输入了密码,门开了。
和印卿家的装修不同,云巧家里的装修风格是奶油少女味儿的,粉嫩嫩的,她下意识打了个抖擞。
这小姑娘的少女心还真泛滥。
印卿一间间卧室找过去,在东南面找到了她家的衣帽间。
不得不说,也不愧是明星,家里的衣服是真多,什么牌子、款式的都有。
居然还整天说自己是个十八线小明星。
梳妆台上东西整理的很整齐,印卿一眼就看到了上面摆着的一个胸针,是银色的一个镂空星星胸针中间镶着一小块钻石,看起来价格不菲。
印卿将胸针拿了就打算离开,转身的时候正好听见门口传来脚步的声音,越来越近,她屏住呼吸,告诉自己不要害怕,一颗心却怦怦跳个不停。
她环视了一下周围,拿起云巧柜子里的一个透明奖杯,死死的握住。
如果是小偷的话,大不了就同归于尽。可是如果是连环杀人凶手的话怎么办?
印卿一愣,脑子里忽然飘过一个又一个的入室杀人案,整个人的气势一瞬间就下来了,握着奖杯的手也松了一些。
脚步声倏忽停下,门把手往下按。
印卿的注意力集中在那一个点上,整个屋子里的空气都变得沉重。
门被人推开,印卿看到来人的第一眼,整个人怔楞在了原地。
男人松垮的穿着条裤子,上身没穿衣服,腹前的肌肉线条流利,应该是刚洗完澡,长短发湿漉漉的挂着水珠,肩上挂了条白毛巾正若有无的擦着湿发。
他的眼窝很深,瞳仁漆黑,内双,高鼻梁,睫毛很长,还挂着小水珠。
或是因为在家里看到一个没有见过的女人。
男人的神色有些错愕,擦头发的动作一顿,两人就这样隔空对视了很久。
见到这么一个帅哥,印卿瞬间就将刚才的那些什么入室杀人的案子抛之脑后,脑子里面只有一句话就是——
云巧在家里藏男人。
印卿是知道她有男朋友的,但是她从来没有见过。
蹙眉打量了眼前的男人很久,印卿终于反应过来,难怪觉得眼熟。
是纪舒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