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同黑川所言,西尾家和佐藤家都把阿七二人当成了对方的人。崖下群狼在一百多号人的狂杀之下,很快就留下一地狼尸退走,众人继续前进。穿过一片坑洼不平的山地,前面来到一片樱花树林。黑川对阿七道:“好大一片樱树林,怨不得此地号称落樱谷。”
樱花树在中土并不多见,阿七不认得此树,只知道在东瀛这种树十分常见,并深受倭人喜爱。尤其是到了三四月份,满树盛开的樱花绚烂无比。
眼见浓密遮天的樱树林,佐藤伊枫不愧是江湖经验老道,他先是派出自己道场的二名武士先行探路,大部队随后跟进。走着走着,明明是在黑夜,眼前却越来越是明亮。阿七内心暗暗称奇,忍不住抬头远眺,只见在那林木掩映间,一轮硕大的月亮便似挂在天际,照耀着众人前进之路。很快,众人来到一处宽阔的空地,前面是一个小湖泊,一轮圆月便悬于湖泊之上,大如磨盘。圆月颜色颇有些怪异,竟呈现淡淡粉色。先前探路的佐藤家武士呆呆立在湖畔,仰着头直勾勾望着圆月一动不动。
平八郎伸手拦住众人,道:“这轮妖月十分奇怪,大家小心。”
阿七在关外学艺期间,谷昭曾经与他提起过东瀛忍术的厉害,忍术之上达到幻术,那当真是匪夷所思至极。可以化无质为有质,化无形为有形。阿七眼见前面的圆月就像是丹青高手画出来又被人挂上去似的,不由想起谷昭的话,内心暗暗戒备,手下意识攥紧了宫本宝刀。
佐藤伊枫经验何其老道,自然也看出此地有问题,便朝着湖畔呆立的两名武士喊:“快回来,那里有危险。”
可喊了几声,那二人浑然不觉。佐藤伊枫的得意门徒道场七兵卫中的六兵卫——川木左次郎,见二人竟然不听家主的话,十分恼火,抽出长刀便向二人走去。待到近前,对二人大声呵斥,“你们耳朵聋了不成?家主在叫你们。”
那二人仍是无知无觉,川木左次郎大怒,抬起左腿朝着左边的武士便是一脚,那武士被他一脚踢落水中。旁边的武士则缓缓回过头来,这一看,哇!川木左次郎顿觉毛骨悚然。只见对方一双眼睛全是灰白,眉心则裂开了一个口子,一只血红的眼珠发出瘆人的光芒转动着,一张大嘴直接裂到耳根,里面全是犬牙般交错的利齿。川木左次郎生平杀人也不少,但是被眼前一幕也是惊得魂飞魄散。只听他一声凄厉的惨叫发出,佐藤伊枫对七兵卫很是爱护,自然不能容他出事。便一个箭步窜过去,将发呆的川木左次郎向后急拉。这才看清了变成鬼面的武士,内心也是大惊。但佐藤伊枫毕竟五十多岁的人了,一辈子风浪历经许多,迅速便回过心神。立即拔出长刀,做出防守姿势。却眼前人影一闪,面前武士的头颅便掉落地上,只见西尾平山手持利刃,一刀砍下武士的头颅。佐藤心中暗骂,他不是西尾家的武士。所以,西尾平山斩起来丝毫不心疼。佐藤伊枫面现不悦,冷冷道:“西尾阁下,事情还没弄清楚,你何须一刀斩断他的头颅。”
西尾平山掏出手帕,擦拭刀身血渍,闻言笑道:“佐藤君,你的这名手下已经死了,我斩的不过是具僵尸而已。”
“不管怎样,我们需查出他是中了什么邪术。不然,下一步该如何行动?如何防范?”
西尾平山本事虽然不错,可轮江湖经验比起佐藤可是差远了。他正想辩解,西尾平八郎也走过来,说:“佐藤君说的没错。”说完,便朝着湖边走去,伸手从腰囊中取出一个钩绳,朝着落入湖中的武士扔去。那武士漂浮在湖中,只露个头在外面,眉心正中的血红眼睛,发出诡异的光芒,像是在嘲笑岸上众人。平八郎将钩绳朝那湖中武士扔去,那人却轻轻扭头躲了开去。平八郎不由一愣,原以为他是僵尸,不想会如此灵活。收回钩绳再扔,却又被那武士扭头躲开。所有人都被这奇异的现象吸引。这时,岸边却传来一声惨呼。众人望去,只见刚刚被砍掉头颅的武士不知何时已经立起,手持一把武士刀,刚刚砍向身旁一名武士。那武士被湖中僵尸吸引,浑然没注意无头武士,便被一刀砍去一条臂膀。
这可把众人又吓了一跳,立即抽刀将无头武士围住。那无头武士的肩膀不知何时鼓起一物。佐藤伊枫双手握住长刀,脚下用力,一个疾闪斩,便将武士的肩头劈开。只见无头武士肩头鼓起的竟是一个血红的巨眼,那巨眼吃了一刀,被一劈两半,却在众人吃惊的目光中快速愈合。血红眼珠咕碌碌转动看向众人,那无头武士再次此举刀,朝着自己前方的一名武士走去。那武士已被吓破了胆,见无头武士向自己走来,突然啊的一声惨叫,掉头就朝着樱花树林跑去。刚到树林边,突听一阵急促的声音响过,只见那名武士全身长满了绿草,活像个绿毛怪,倒地不起。
众人再次哗然,内心无不惊惧万分。佐藤伊枫脸色也是急转,在他几十年的生涯中也是头一次遇到这等奇异的境遇。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时,黑川泽一对佐藤伊枫说:“佐藤阁下,我们似乎是在幻术之中。”
这一语犹如晴天霹雳,立即让佐藤清醒过来。他大叫:“不错,此地必有忍者,大家戒备。”
西尾平山也反应过来,发出命令,众人不许单独作战,从背囊中取出绳网,将无头武士用绳网罩住。平八郎连续数次都没能将落水武士从湖中钩出,便也不在浪费力气,收起钩绳。
黑川泽一为何能看出此地有幻术,自然是森久太郎曾将英雄冢内发生的事跟他讲过。眼前的一切,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于是,黑川泽一便想起了森久太郎曾经跟他说过的往事。黑川泽一一语提醒了佐藤伊枫,佐藤伊枫对他也颇为高看几分,便问:“阁下可有办法破除幻境?”
黑川凝目看向粉色圆月,道:“我想问题的根源或许就在那里。”可圆月看上去虽然不是很远很高,可要是拿长刀去砍,那也是可望不可及。平八郎挥手让手下取来长弓,弯弓搭箭,一箭射去,但见箭矢射进圆月便消失不见。阿七在地上捡起石块,朝着圆月扔去,也是石头飞进圆月,便即消失无踪。
众人一筹莫展之际。这时,西尾平山从随从手中取过用锦缎包裹的一物,打开来竟是一把长火铳。这把火铳的枪管长度足有二米,它的射程和威力远远不是弓箭能比的。西尾平山慢条斯理给火铳填充弹药,捣实,放入铁砂。一名随从将身子弓起,当作火铳支架,西尾平山将火铳担在他的背上瞄准圆月。一名手下手拿火把过来点燃引信,众人全都屏息凝神,但听嘭一声,圆月仍是纹丝不动。
西尾平山静静看了片刻,无奈摇头,看向佐藤伊枫。
阿七对黑川泽一道:“这轮圆月就像是画上去的,却无论用什么办法都奈何不得。”
“画上去的?”黑川泽一闻言,顿有所觉。仔细看去,淡粉圆月果然就像是画上去的,可是谁有本事能将他挂在那么高的天上。黑川泽一看着便不由瞅了湖面一眼,陷入沉思。半晌,他突然一拍大腿,走近湖边朝着湖里远眺。”哈哈……”黑川泽一笑道:”我知道了。”
佐藤伊枫闻言,立即走到近前,问:“你知道什么?”西尾平山和平八郎也走过来。
黑川泽一道:“现在我需要各位配合一下,将湖里的那名僵尸武士赶到那个位置。”黑川泽一指着湖中倒映的圆月位置。
平八郎等人虽然不知道他想什么,但目前毫无办法,干点什么总比干呆着强。于是,众人合力从树林砍下一根长达五丈的树干,合力用树干去推湖里的僵尸武士,那僵尸武士被长杆驱赶着一点点靠向湖心圆月位置。黑川泽一哈哈大笑,“果然如此。”
众人不明所以,阿七却明白了。原来,湖心的圆月按说应该是天上圆月倒映下来的投影,可此时湖心的圆月被僵尸占据一角,天上圆月却也出现很大一个人形阴影。这就说明,湖心圆月并非是投影,而天上的圆月才是投影。这么一看,拿箭射、石头砸、铳击对于一个虚影来说,自然毫无用处。
黑川泽一将此道理跟讲出,众人皆恍然。佐藤伊枫不由对黑川泽一大为赞佩,说:“阁下是西尾家族的人?”
此话一出,西尾平山和平八郎也是面面相觑。黑川泽一自知也无法隐瞒了,反正佐藤家和西尾家都算是官方的人,便说:“我二人是森久藩主大人的徒弟。”
佐藤伊枫哦了一声,心想怨不得没见森久太郎派人前来,原来是暗中已经来人。便道:“森久君曾经闯过飞鸟之宫,对幻术自然十分了解,果然是名师出高徒。”
西尾平山问:“现在我们知道了幻境核心,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做?”
黑川泽一道:“找几个水性好的人,进入湖中破坏掉圆月机关。”东瀛四面环海,几乎人人会水,这倒不是难事。
平八郎说:“此处设置幻境,想来是为了掩盖某些重要的场所,或许就是隐藏着血魔的巢穴。”他这话倒是得到了众人的认可,心想必是如此。不然,对方大费心思在此设置幻境,难道就为了吓唬人不成。
佐藤伊枫和西尾平山商量了一下,各选出三名水性最好的人。
这六人将身上衣服脱去,赤条条立在湖边,人人手里只拿一柄三尺来长的短矛。佐藤点头,大手一挥。这六人便朝着湖心圆月位置游去。为了不让湖中僵尸武士捣乱,其他人合力举起五丈余长的树干将那僵尸推到另一边去。
到了湖心圆月位置,这六人一打招呼,齐齐深吸一口气,一个猛子便朝湖心下方扎去。
时间似乎静止,所有人都屏息凝神观看。足足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湖心依旧风平浪静。佐藤伊枫感觉不妙,正常人憋气是憋不了那么久的。他看向西尾平山,眼中饱含疑虑。那西尾平山脸色也不比佐藤伊枫好看多少,内心早已翻江倒海。
突听湖面传来一阵细碎的气泡碎裂的声音,众人急忙探看。只见,一具尸体从中浮起,紧跟其后,一具一具尸体从那气泡密集处浮出,正好六具尸体。
六兵卫川木左次郎最是沉不住气,大叫一声:“有鬼!湖中有鬼!”
佐藤伊枫喝道:“住口!即便是有鬼,我们这么多人难道还会怕鬼吗?”黑川泽一朝着佐藤竖大拇指,点头道:“佐藤阁下,赶紧派人将尸体捞回来。”
佐藤伊枫点头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