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宋财狼狈地趴在地上,挣扎了几下始终起不了身,还头晕目眩眼前发黑,浑身上下使不出力。
他的脑袋上包着一圈白布,后脑勺上有一块明显的暗红,显然是那里破了一道口子,被渗出的污血染红的。
芸娘冲进来,看到摔在地上的宋财,先是一惊随即上前搀扶:“你、你醒了……”
“爹醒了,爹醒了,太好了!”申茂欢喜拍手,跑到另一边帮娘亲一起搀扶。
在母子俩的帮助下,宋财坐回了床上,好一会儿才看清面前两个人的相貌,下意识皱起眉头:“你们是谁?”
说话间,他痛苦地捂住胀痛的脑袋:“我又是谁,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看着与故去的丈夫有五六分相似的男人,芸娘不可思议道:“你、你不知道自己是谁?”
宋财抬起头环顾四周,目光落在芸娘的脸上,试图认出她是谁,脑子里空空的还是一片空白。
“爹,你是我爹,你是我爹!我是茂茂,爹,我是茂茂!”申茂抱着宋财的胳膊大喊大叫,一声接一声的“爹”喊得发自肺腑。
宋财脱口而出:“不可能!”
他根本没有儿子!
不对,他明明什么都不记得,为何知道自己没有儿子?
宋财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拼命回想过去的一切,却徒劳无功根本想不起来。
芸娘仔细打量宋财的神色,确定他不是装出来的,才压下混乱的思绪轻声道:“你伤到了后脑才想不起来,你先好好歇着,其它事等爹回来了慢慢告诉你。”
爹?
这个陌生又熟悉的称呼,让宋财倍感亲切:“爹在哪儿?什么时候回来?”
见他说话有条有理,仅仅是失去记忆并未撞傻,芸娘暗暗松了口气:“爹去镇上给你抓药了,一会儿就回来。”
宋财略微安心,顺势趟下来:“那就等爹回来了再说。”
芸娘点点头,给他盖好被子,就拉着不肯走的申茂出去了。
屋子里没有旁人,宋财渐渐放松下来。看着眼前陌生的陈设,他呆呆地望着透光进来的小窗户,眉头渐渐皱成一团。
没过多久,申老爷子就拿着几包药回来了,云娘低声将宋财失忆一事说了。
“确定什么都不记得了?”申老爷子不太相信,怀疑自家从河里救起来的这个人装疯卖傻。
“我看不像,若是爹不相信,不如亲自试探一二?”芸娘提议道。
申老爷子沉吟片刻,心里有了决断:“不管他是真不记得了,还是假装不记得,之前我跟你说的事不能变。”
芸娘点点头:“爹,我知道。”
看着恭顺的儿媳妇,申老爷子叹了口气,眼眶渐渐泛红:“这么做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阿忠走得早,茂儿又是这副模样,哪天我一蹬腿去了,你们孤儿寡母哪有好日子过!”
“爹,我明白,我都明白,你这么安排都是为了申家,为了我和茂儿……”芸娘也红了眼眶,想起早逝的丈夫更是泣不成声。
申老爷子又是一声长叹,将几包药放在案板上,转身去了宋财所在的房间。
听到房门推开的声音,宋财迷迷糊糊睁开眼。
看到走进来的申老爷子,他皱着眉头打量了一番,将信将疑道:“你是我爹?”
申老爷子弯腰坐在床前的椅子上,露出一副慈祥的笑容:“你不记得爹没关系,只要你能醒过来爹就放心了。”
见他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宋财心里反而空落落的,不死心地问道:“你真是我爹?我真是你儿子?”
为何他生不出一丝亲近之心?
还有刚才进来的母子俩,按理说一个是他的儿子,一个是他媳妇儿,哪怕失忆了也不可能一点感觉也没有,总之太奇怪了。
申老爷子像是没有发现宋财的怀疑,笑着拍了他一下:“你个傻孩子,我不是你爹还能是谁?说起来都怨我,要不是回乡的路上,硬是催着你驾车赶路,驴车也不会翻倒,让你撞坏了脑子,连爹都不认得了……”
在申老爷子的叙说下,宋财才知道原来十几年前申家做生意发达了,一家人搬去隔壁府城过日子。
结果这几年生意大亏,不仅铺子没了,宅子也卖给了别人,一家四口只能回到柳下庄,像以前一样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辛苦日子。
“这么说,以后我又要下地种田了?”
宋财瞪大眼睛,俊俏不改的脸上写满了抗拒:“我最讨厌顶着大太阳下地干活了!”
话音落下,自己先愣住了:他讨厌下地干活?
是了,面朝黄土背朝天多辛苦,但凡脑子没毛病谁会喜欢干?
不行,他得好好琢磨一下,怎样才能不干活,装病似乎是个不错的主意……
申老爷子也愣住了:这小子竟然是个懒蛋?那他家的几亩田地怎么办?以后还怎么养活他的孙儿?
要是这小子没有失忆,还能用救命之恩,让这小子帮自家的忙。
眼下他都不记得自己是谁了,可见是老天爷想让他完全顶替阿忠的身份,做他申家的儿子撑起申家的门楣,帮他好好抚养孙子。
虽然这小子是个懒蛋,但是身板子够结实,一看就是干活的料,当然不能让他在自家白吃白住。
等他的伤势好全了,一定要好好督促他干活才行……
一时间,这对假父子各怀心思,都在打着对方不知道的小心思。
还在澴河边徘徊的宋溪溪不知道,她娘跟她说过的那个怪异的梦变成了事实,她爹真的成了别人的儿子,还多了一个喊他爹的娃儿。
她期待了两辈子的爹,捂热没几年就成为别人的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