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应淮盯着她，漆黑的眼瞳里闪着莫名的情绪。直到江星自嘲地轻笑了一声，别墅大门“砰”地一声在他面前关闭。
装饰华贵的客厅里，气氛却尴尬凝滞宛若一锅搅不开的浓粥。盛回垂着眼坐在单人沙发上，旁边的长沙发上是明显有些局促不安的邹静。
盛宗霖在客厅内暴躁地踱着步。
听见关门的声音，盛回转过头来，表情是难得一见的沉郁，隐隐有种风雨欲来之势。
他站了起来，和江星遥遥相对。在对方被他的眼神逼停之时，他问：“江星，你是不是把我当傻子耍？”
“盛回你怎么说话！”盛宗霖吼他，邹静怕他们父子动起手来，连忙过来拉他胳膊。可盛回攥紧了拳头，额上青筋绷起，咬着牙问她：“说话，我问你是不是把我当傻子耍！”
她的鞋只脱了半只，沉默着弯腰换完了拖鞋。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场面有多难堪，一直藏掖着的破烂事被人翻了个底朝天，偏偏她也算是始作俑者之一。
看吧，当时藏着不敢说，现在事情真到了那个关头，又没法说了。
即使这一周她已经冷了下来，想给自己和他一个缓冲期，可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还是一样的惊天动地。
盛回又向前走了几步，看着面上平淡无波的江星，如果她换个性别，此刻挨打已是免不了的。
但他现在很想撕破她那张冷静的面皮，问问她是不是压根不在乎、是不是真的很爱装。
到底是真的把他们当朋友，还是在当小丑耍？
他一拳擂到鞋柜上，惊天动地的一声响，柜子上的花瓶和钥匙都被扫了下来，指骨和木质鞋柜碰撞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碎片散落一地，瓶中的水缓缓流淌到她脚边。
“我让你说话，你哑了？！”
江星的下唇在颤抖，往日冷淡至极的神情也有了裂缝，眼尾是红的，宣告着当下的难堪。
“对不起……”她苍白无力地说着。
“我的是你对不起？我问你为什么！凭什么！”他气得不断深呼吸，像是随时要冲上去把她撕碎。
茶几边躺着瓷杯的碎片，俨然是在她回来之前，这里已经发生过一场争吵。盛宗霖气得甩开邹静的手，也不管她因为这下红了眼，上前直接揪住了盛回的衣领：“是她的问题吗？你凶人家算什么本事？”
盛回和他爸相似的长相、一样的脾气，梗着脖子回吼道：“你知道是你的问题，你他妈算什么男人？”
“你真是好伟大的盛总，你就这样做父亲，你让我妈怎么看？你问过我？！”
“我问你，你算什么男人，做人渣不是你的问题？”
“啪”！
这一巴掌的力道很大，他的头被打得向一侧歪去，嘴唇磕破了皮，唇角逐渐溢出血沫来。
“宗霖！”邹静在身后喊道，赶紧上前拉开了盛宗霖，挡在两人之间：“你们能不能坐下来好好说话，怎么能打孩子？”
“你让开，没有你的事。”盛宗霖压抑着怒火想将她推开，可邹静铁了心不走，抱着他的胳膊不松手：“不能打孩子，你要打就连我一起！”
“要演戏滚出去演！”盛回转过头来，眸中的怒火更盛，他用手背蹭了下唇边的血迹，看着邹静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们真他妈让人恶心。”
花瓶里的水淌到江星脚边，沾湿了她的袜子。听见这句话，她抬起头，看着盛回的背影。
心脏憋闷得仿佛快要炸裂。
他说完后干脆利落地转身，连一个眼神也没给她，夺门而出。
“你今天出了这个家有本事别回来！”盛宗霖额头青筋暴起，在身后吼他。但回应他的，只有震耳欲聋的关门声。
他气喘不匀，捂着胸口深呼吸了两下。邹静本来想追出门去，见状只好扶着他缓缓坐下。
“小星……”邹静含着泪的眼睛望向了她。
她就像一棵孤立无援的小小树苗，好不容易在这块地面扎根，却又被人强行挖走，根系尽断。
无法缓解、无孔不入的难堪。
“我去吧。”她说道，打开门追了出去，感觉不到自己说话的声音已经变得沙哑哽咽。
甚至没来得及穿鞋，穿着拖鞋便跑了出去。
她是这个家里一块永远坚实的砖。从前需要她撑起父母两人濒临破碎的婚姻，而如今需要她做沟通重组家庭的桥梁。
江星有些厌烦地在想，这种生活什么时候能结束。人为什么就一定要组成家庭呢？即使这个家已经满地鸡毛，摇摇欲坠。
陆应淮的身影在门口消失了。这样也好，起码不会被他看到这万分难堪的一幕。
她追到喷泉池，才看见了盛回的背影。
他拧开了洗手池的水龙头，沉默地冲着口腔，吐出一口带着血色的水。
江星停在他面前喘着气，再一抬眼，便看到同样面色沉肃的陆应淮。
水龙头被扭关，盛回回头看着她，用手背擦下巴上的水。
二对一，那好不容易被强行压下去的难堪又溢了上来，像满杯的啤酒，泡沫越聚越多，直到放肆地冲破杯子的束缚，将整个桌面淹没在一片狼藉之下。
她只好无力地说道：“你听我解释……”
他咧开唇角，牵动了脸颊的疼痛，表情便又沉了下来：“好啊，你想从哪解释呢？”
“你不是比谁都能装？比谁都能演？”
“有必要吗？在你看来我们是不是又劣等又傻逼的低能儿，被你耍得团团转？”
“我没……”江星说：“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
心里总是有不甘的念头在疯狂叫嚣，叫嚣着这不是她的问题，不应该由她来解决，更不应该由她来解释。
事情的始作俑者在一切发生之前，为什么不能想想该怎么给自己擦好屁股？！
“江星，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笑啊。”盛回背着光，笑容看起来阴暗又讽刺：“我他妈把小三的孩子当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