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翠点点头：“清儿，如今处境不同，若你不争，那就白瞎了上天送你的这段机缘。”
自古能成大事者都是狠人，想到这里，付元清也定了定心，闭眼后再睁开已不复当时的慌乱，只冷静道：“娘，要如何做，我都听你的。”
付翠等得就是她这句话，早在听了那些话后她就与那人达成了一致目标，先前没告诉付元清是她也没下定决心，只是如今眼见女儿圣恩渐淡，她也不得不狠心了。
付元清觉得自己从一介歌女到如今地位，看起来是一朝选在君王侧，福源深厚，别人都以为她入宫就过上好日子了，可其实她知道，这里的人都看不起她，那些妃子觉得她是歌女，跟她说话简直是自降身价，所以不屑与她为伍，甚至于连服侍她的下人私下里也都在议论她上不得台面。
她得争啊，得争到顶端，叫人再不敢轻看与不屑，然后再回过头傲视他们，叫他们知道什么叫做今非昔比。
万幸她们娘俩的机会来的很快，五月初五，端阳佳节之际，君彦赐前朝百官角黍蒲醪，以表同乐太平之意，并携后妃乘龙舟同游太液湖，舟上设有宴席，帝后同坐上位，妃嫔依品阶居其左右。
因是端阳，少不得要品尝角黍，君彦命人将东西呈上来，又亲自剥去菰叶递到顾回雪面前请她品尝。
等她吃过后才问道：“怎么样，皇后觉得好不好吃？”
“嗯，味道不错。”
得顾回雪点头，君彦大喜，闻言便道：“好，那便赏做此物的宫人们加俸三月。”
他说完，便让人给其余妃嫔们都奉上角黍以供品尝，而就在此时，付元清与付翠对上了眼神，也都在各自的眼色中得到了答案。
宴席热闹了许久才散去，君彦牵着顾回雪的手漫步于长长的宫道上，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的老长，君彦看到他们二人的身影交织在一处，握着的手又忍不住紧了紧。
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
她什么都知道，所以没必要再说，他只能握紧她的手，借此表达他对她的情意了。
“你瞧，今夜的月色真美。”他道。
闻言，顾回雪顺着他的视线抬头望去，只见一轮明月高悬天际，清辉洒落如薄纱般轻柔罩下。
‘福哥哥，你一定要去北境吗，可不可以不去呀？’
小女孩眼泪汪汪，拉着小少年的手不肯松开。
小少年从怀里掏出帕子给小女孩擦掉了眼泪，笑意温和，抬手又摸了摸她的头道：‘对不起，卿卿，我如今没有选择的权利，因为我们都还没有长大，我还没有能力庇护你，如今的我们能做的只有成长。只有成长了，才能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只有成长了，才能为自己的所言所行承担责任。我在哪里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卿卿会因为我们相隔两地而将我淡忘吗？’
小女孩闻言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义正言辞道：‘当然不会啦，福哥哥最好了，卿卿永远永远，永远永远都不会忘记福哥哥的！’
福哥哥又温柔又可靠，从来不会骂她，即便是她犯了错，也只会跟她讲道理，一点都不像她哥哥，她最喜欢福哥哥了。
小少年闻言笑意更深，对她道：‘我亦是如此，所以，我身在何处又有什么关系呢？山川异域，风月同天，不论身在何处，我心中也都会一直记挂着你。每当想起你，我便抬头看看月色，如果那时的你也正好在与我同望一轮明月，即便相隔万水千山，这份思念之情也肯定能顺着这轮明月传达给对方的。’
‘福哥哥，我不是很明白…’
她还只有六岁，要等明年三月才能到七岁，所以听的一知半解，有些迷茫的摇了摇头。
‘没关系，卿卿还太小，但总有一日就会明白的，现在的你只需要知道，如果有一天想念福哥哥了，你只需要抬头看看窗外的明月。因为当卿卿在因思念而望向明月时，她的福哥哥肯定也如她一般正思念着她呀。’
少年朝女孩笑笑，宠溺的给她指了指头顶的明月，惹得小女孩连忙伸手制止。
‘福哥哥，不可以伸手指月亮，娘说指月亮要被割耳朵的！’
‘啊，可是我已经指了，这可怎么办呀。’小少年忍不住逗她。
‘嗯…’小女孩想了想，她也没有办法，可是也不想叫他难过，便只能握着他的手拍了拍，安慰道：‘没关系的，福哥哥要是真的没了耳朵，卿卿以后就做你的耳朵。’
小少年好笑：‘可是没了耳朵我就听不见了呀，你怎么做我的耳朵？’
这事好办啊，小女孩闻言就道：‘那我以后就好好念书，乖乖习字，将自己听到的话都写给你看好不好？’
‘好啊，可是这样时间长了，卿卿不会嫌弃我吗。’少年问道。
女孩立刻摇头，理所当然道：‘不会啊，我最喜欢你了，肯定不会嫌弃你，就像你教我说话认字时一样，你要是听不见了，我就一个字一个字写给你看。’
“怎么了？”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将顾回雪从回忆中惊醒，她依旧直直看着天边的那轮明月，淡淡道：“没事，只不过被这月色迷的晃了神”
“月色美，不及卿之美。”他笑笑，劝道：“天晚了，你喜欢看这月色，回宫后可任你看个够。”
闻言，顾回雪收回目光，跟着应了声：“嗯。”
衢州北境。
“怎么了，在想什么呢？”
方玉梅看着呆立在窗前望月的身影，忍不住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问道。
程流风听到动静回过神来，收回了目光，见是方玉梅便笑了笑，答道：“没什么，只是见今夜月色溶溶，一时间看的有些呆了。”
他这么说，手上却捏着一只鸦青色的香囊，上面不知绣得什么，已经被揉捏的变了形，方玉梅认识那东西，不想戳破他的心思，只是忍不住叹息了声。
这真是造孽啊，顾回雪刚生下来二人就定了亲，甚至就连她的乳名都还是他给起的，他们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如今…罢了，此事说起来难过，不提也罢。
听她叹息，程流风不禁抿了抿唇，小声问道：“母亲，我不答应娶妻，您怪我吗？”
自顾回雪入宫，这些年来家里也给他再相看了人家，只是都被他所拒，他等了那么多年，盼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他们二人才互通了心意，互相钟情，他实在没有精力让自己再对另一个人也花费这么多的心思。
“你呀，从小就有自己的主见，七岁时就曾说，以后长大了不想当武将，想做文官，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你爹问你为什么，你那时候就告诉他：武将再厉害也只能护卫一方平安，所以你要做文官，因为文官上谏，提出的决策意见可影响一国，造福千万百姓。”
方玉梅伸手，慈祥的摸了摸儿子俊秀的脸颊，她的儿子已是个谦谦君子了，他胸有丘壑，目有山川，她永远以他为傲。
“你说你不仅要做文官，更要做其中的能臣、直臣，直言谏诤，敢于为民请命，忧危之中，见直臣之节。你有雄心有抱负，有自己的考量，我和你爹从来都不会为此担忧你，而如今你不愿意娶妻，我与你爹也相信你是仔细思虑过的。我们虽是你的父母，但无法陪伴你一生，所以有关你的人生大事，我们都尊重你自己的选择。你是我们的孩子，为人父母者，所求不过只是子女能够一生平安喜乐，所以，不要觉得我们会因此怪你，因为在我们心中，只有你觉得开心，我们才会安心。”
闻言，程流风不觉眼眶湿润，而后退开一步，双膝跪地，恭恭敬敬给方玉梅磕了个头。
“能得此双亲，是流风此生之幸！”
他双亲开明，从不会强迫他做不愿做之事，他是很感激的。
“快起来，真是傻孩子。”方玉梅将他扶起，笑骂了句。
她是心疼儿子，也想程家有后，但真要逼着他娶了个自己不愿意的，照他这个宁折不弯的性子，人家姑娘花一般的年纪，怕是得一辈子都凋落在后宅里无人问津，那人家姑娘就不无辜吗，她何其可怜。
“母亲，流风不愿娶妻，不是为了一人，只是我心所向不在于此，耽误了人家姑娘，对她并不公平。我给不了姑娘来自丈夫的关爱，既无法负其责，就不该因迫于礼教纲常而娶人家，这不是大丈夫所为。”
虽然双亲理解他，但他也应该解释清楚，他这么想，便也将自己一直以来的想法尽数说了。
“我知道，若是无法全心全意对待一个姑娘，那就应当如此，你是个好孩子，这么想是对的，娘支持你。”
母子俩相视一笑，环境造就一切，可以说若不是方玉梅和程煦，也就没有程流风的如今。
皇宫，夜里寅时，长亭殿突然乱了起来，有宫人扣响了凤仪宫的门，随后阿喜赶去卧房外通禀，顾回雪比君彦都睡得浅，听到门外的声响，便问了句：“何事？”
她这么问，又一边将君彦推了起来。
阿喜回道：“长亭殿宫人来报，说守夜的宫人在查看主子有无掀被时发现穆嫔口吐白沫，还怎么也叫不应！”
君彦本来刚醒有些迷茫，但在听到这话后就猛然清醒了，赶紧起身穿衣，见顾回雪还在床头，便过去亲了亲她的额角，安慰道：“长亭殿出了些小问题，那边应该正乱，你就别去了，继续睡吧，我去看看，很快回来。”
长亭殿…那不是君宸所在地吗。
顾回雪想到这里也有些担忧，问道：“小皇子没事吧？”
“放心，不是小皇子，他跟安排的嬷嬷宫人们夜里不跟穆嫔歇在一起，应该没事的，你别担心，夜黑风高，太麻烦，你就别起了，我过去看看就是。”
他这么说着，将顾回雪按进了床榻，又给她裹好被子，这才带着宫人去了长亭殿。
在他走后，顾回雪立刻唤了句：“阿喜。”
阿喜立刻上前侧耳恭听。
“娘娘，我在，您有什么吩咐？”
“拿条湿帕子给我。”
她吩咐完不过多久，阿喜便捧来了条湿帕子递过来，顾回雪擦了擦额角，这才重新躺下，更加安心的睡了过去。
倒说不上讨厌君彦，只是如果不擦，还是会身上发痒，从以前到现在，她一直没习惯君彦的接触，即便是心中想不抗拒，身体也会做出相应的反应，不过好在现在已经不怎么会发红疹了，大概是时间关系或者因频繁接触所以有了免疫吧。
君彦到时，长亭殿已是一锅乱粥，宫人们被这变故吓得人人自危，只有一直贴身服侍穆嫔的雀儿看着比较冷静，君彦见状招手唤她过来问询：“怎么回事，穆嫔现在情况如何？”
“现在还不知道如何，太医还在诊断。奴婢也只是略知一二，今夜是翠翠当值，她夜里去查看主子睡得是否安稳，就发现主子口角带着白沫，试探的喊了一声也不见人应，翠翠怕出事，便大着胆子摇晃了一下主子，可主子还是未醒，翠翠这才连忙喊人。奴婢听到声响赶过去时，翠翠已经差人去喊太医了，长亭殿我们主子是主位，如今出事无人主事，奴婢浅听了事情经过，这才大胆去凤仪宫求见陛下娘娘。”
雀儿也急，但还是老实将自己知道的事都说了。
闻言，君彦点了点头，问道：“小皇子怎么样？”
雀儿立刻回答：“小皇子没事，宫里正乱，所以奴婢让奶嬷嬷带着小皇子不要出来。”
“好，你去将那个翠翠叫来。”
君彦下令，雀儿立刻就将翠翠带了过来，先前她受了惊吓，现在才好了些，但整个人看起来还是有些苍白。
她看到君彦，心中有些畏惧，怕自己因此被问责，只能结结巴巴的行了一礼：“奴婢翠…翠翠，见…见过陛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