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觉余离开后,陆承言又独自在冰牢内立了许久。
陆淮安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就把人送到冰牢里关起来,况且……他并不是心机之人。
他忽然想到七年前有人利用蛇妖试探他那件事。
难不成青鹿崖里真有人在谋划什么,但这些他在书里都没写啊!
陆承言抬手扶额,原以为这场棋局他始终置身棋盘之外,如今看来是有人有意要将他引入棋局。
不止一个棋手在下棋。
他嗤笑一声封锁冰牢,这才有点意思,不然光他一个人算什么棋局博弈。
“师尊。”
陆承言刚在院子里舒缓一下呼吸,就听见温泽也的声音从院墙上传来,他抬头看去,发现他正和郁乔一齐蹲在院墙上看着他。
一颗毛茸茸的头在他膝弯顶了一下,陆承言尬笑几声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再玩玩?”
“师尊你一直都知道这是个魔族之人。”
温泽也忽略了他的话,他一个纵跳无声落在院里,没有质问也没有怀疑,只是平静地陈述出既定的事实。
陆承言瞥了眼郁乔,道:“是我让他护着你。”
“师尊你受伤了?”
“没有。”
温泽也:……
小小的少年叹了口气,无奈地走上前捞起陆承言白皙的手,纤细骨感的手指上一道道血迹还未干涸,在陆承言站立的地上已经有几朵血梅在雪里争相开放。
他从怀里摸出细布条,循着血迹找到陆承言小臂上的抓痕,止血包扎,期间陆承言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陆承言冷冷地看着这个孩子蓬松的发顶,心里已经起了杀意。
七年,足以让两个亲近之人变得陌生,更何况他昏睡之时并没有与温泽也熟络。
郁乔看见陆承言的神色急忙跳下来打圆场,他笑着扶上温泽也的肩膀将他拉远,脑筋转得奇快想要转移话题,终于他灵光一现:“陆宗师不是要带你这宝贝徒儿去……”
“跟我来。”
陆承言不耐烦地打断他,心里为郁乔欲盖弥彰的做法翻了好几个白眼,走了几步见郁乔站在原地,他回身,对着他说:“走了。”
他话没说清,在场其余两人理解的意思都是“一起走”。
郁乔忽然扬了郁闷委屈的神色,一双狗眼欣喜地弯起来,他几步追上,差点当场就化了真身。
算了,把郁乔带去让他认一认那个蛇女也好。
他一直认为自己是凉薄之人,所以也就不需要不必要的温情,这样才不会出现狐妖老前辈说的那种情况。
小臂上的细布条还残留着少年的温热气息,陆承言蜷起指尖,趁两人不注意将布条化为鎏粉,尽数撒在他走过的路。
他的伤口早已自行愈合,自从他继承了妖力之后便有了这样的能力。
后山的风景依旧很好,三人刚进去便听见有孩童的笑声传来。
蛇女见他来了急忙过来行礼问好,那驭物者虽然怕他,但也怯生生地道了声好。
陆承言将自己从大殿里顺出来的小点心分给她们,一脸的慈父模样。
郁乔彻底误会了,他一拍脑袋:“陆宗师,你怎么……天呐,什么时候生的女儿!”
他这么一说,温泽也的神情顿时也变得讳莫如深起来,不过他认得这两个人,毕竟五岁时走过的生死大关就这么两场。
一大一小两双眼睛都看着他,陆承言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抬手一击:“是朋友。”
郁乔的声音从不远处虚虚传过来:“原来如此——”
没有理会他,陆承言低头看向温泽也,他看见少年初长成的英挺身姿,一双圆润的褐色瞳孔闪闪发亮,怀揣着满满的希望与期待望着他,少年就是如此,不谙世后马前事,一心直向着自己心中的一方天地仰望。
“你跟我过来。”
他说完便脚尖点地,施展轻功走在前面带路,温泽也则乖乖跟在身后,陆承言特地让两人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以防止温泽也跟丢的情况。
放在原著里不大可能,但他们现在力量悬殊过大,他越变越强,一些温泽也变强的契机都打了个转儿落在了他头上。
今日便一起还给他。
还清他抢了温泽也的那些东西,两不相欠。
陆承言停至一颗百年灵树上,等温泽也勉强跟上来后,手腕一转启用了结界。
郁乔那头狼太贼,不防着些怕是要惹出事端。
“师……师尊。”
温泽也顾不得师徒礼仪,他扶在树干上气都喘不匀,自己那些不起眼的小成就在师尊眼里也许什么都不算,就连腿脚他都远远不及陆承言。
等温泽也稍微好一些,陆承言道:“你是我亲传弟子,今日我便将我所得功法皆传于你。”
自此以后,无论是前世今生,还是前因絮果,他和温泽也就算两清,除了师徒不再论及其他。
温泽也怔然,思考了片刻,明白师尊这是要授他此生所学心得,他忽然跪地:“弟子温泽也在此谢过师尊。”
这孩子倒是十分客气,不过这本来都是你的,陆承言伸出两指,在自己眉心处稍作引导,再轻轻往温泽也额头一点,便算是传功完成了。
传授功法颇为简单,他懒得走那些繁琐的流程,也不想与温泽也进行过多有关于师徒情谊的交流。
在陆承言眼里,温泽也不过是启动整个棋局的棋盘。
温泽也只是眨眨眼的功夫,脑子里就多了许多从未领略过的功法心得。
陆承言指尖上的一点微凉还残留在他额头,只可惜他的师尊授完功法便背对着他坐了下来,看上去一脸疲倦的样子。
温泽也挪开步子,也找了个地方坐下运功。
他这一生都是眼前这个男人给的,是师尊,也是他崇拜的人,七年来温泽也听过不少有关于陆承言年少时的传说,也见过许多形形色色地追逐他的人。
比如那个阴魂不散的郁乔。
“你的气偏了。”
温泽也正走神,忽然听见陆承言的提醒,他急忙回过神来重新运气,好在及时拨乱反正。
应该不会被察觉到自己想的都是些什么吧……
“又偏了。”
陆承言倏地睁开眼,他靠近温泽也,在他背后好奇地探查了一番,将手掌放在他后背上打算助他一臂之力。
他当然不知道温泽也的气是这么走偏的,只当是运功失误。
天赋异禀的男主也有频频栽坑的时候,陆承言心里蓦地绽开几朵烟花,这天底下的奇事还真是让他一人瞧遍了。
因为结界已被他放开,周围的许多灵兽都围过来看陆承言,更有胆子大的直接上来蹭他。
陆承言很喜欢这些毛茸茸的小动物,在温泽也没什么大碍之后便挪到一边去撸猫逗狗。
“师尊很喜欢小动物吗?”
温泽也悄悄睁开一只眼睛,见陆承言被一堆灵兽围着笑得十分开心,就连眼底的青黑仿佛都淡了许多。
他实在是太累了,重生之后不是日日想着温泽也就是在受伤,大伤小伤,新伤旧伤叠在一起,毕竟都是凡人身体,时间长了都会疲惫。
陆承言抬头,没有直接回答喜或不喜,道:“和它们在一起不用想别的,能活得轻松一些。”
“师尊怎么不养一只……”
温泽也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他自知自己开错了口,像陆承言这样身在高处的人,就算是他身边亲近的人都有可能时刻会被人屠杀湮灭,更别提其他什么东西。
陆承言道:“我能养好你们便知足了。”
他这话不假,陆承言其人所求不多,能顾好身边人,眼前事,有多余的时间再去想其他有的没的,便足够了。
可话落进别人耳朵里就不同了,比如温泽也,比如郁乔,前者感动得痛哭流涕,后者愤恨到差点咬碎后槽牙。
郁乔从一旁冒出来,他肩上还扛着个半睡半醒的人。
陆承言一下子就认出来那是他从冰牢里掠回来的江觉余,看来白狼一直悄悄地跟着他们,他走上前去,探了探江觉余的鼻息,十分微弱。
留着一口气就行。
“把他随便放个地方,”他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那么刻薄,道:“没死就行。”
郁乔板着脸,没说什么多余的话,将江觉余放到一边后问:“他不是南烛阁的长老吗,怎么会这个样子出现在你这儿。”
“你怎么问题这么多?”
温泽也破天荒地翻了个白眼,说出了陆承言一直以来的心声。
郁乔冷哼一声,别开脸:“哪里轮得到你插嘴,就会给人添麻烦的小屁孩。”
凉风徐徐,吹散了江觉余鬓边的碎发,陆承言只瞥了一眼,顿时如鲠在喉,心中蓦地一切通明。
他几步走近,在昏睡的人面前蹲下来,伸手在他脑后摸了几下,果不其然,他摸到了不同于寻常人的东西。
温泽也察觉到陆承言的沉默,也跟着上前几步:“师尊,可是有什么发现?”
陆承言摇头,在事实未成既定以前他不想妄下言论。
他有一个很矛盾的猜测,眼前这个与江觉余无二的人不是江觉余。
这么想着,他伸出手,将地上这个江觉余关进了他从前驯服野兽的兽笼里。
饶是再过愚笨也能猜测出事情的不对劲,郁乔沉声道:“这个人不是江长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