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感觉实在奇怪,适才还在针锋相对的人却来寻求合作,反倒是让元念念有些不知所措。
豆大的汗珠落在书案上,滴答声引得她回神,细观方叙白的脸色,实在称不上好。
“你怎知我同你目标一致?”
她无心细究这些事,更不想听见他的答话,“方公子未免太自信了些。我跟你的目标从不会一致,更不会跟你合作。”
这答案许是在方叙白的预料之中,闻言他只答一句:“是吗?那倒是我庸人自扰了,我还以为郡主也想对付我父亲呢。”
诧异从元念念的脸上一闪而过,诚然她是起了这门心思,可从方叙白口中听得这话又是另一回事。
“也?”
她惯会抓重点,瞧见方叙白的脸色转而一笑,“方公子慎言,我为何要对付东阳侯?方公子自己要行有悖人伦之事,切莫带上我。”
闻言,他却也不恼:“是吗?倒是我多虑了。”
元铮离得近,将话听了个全,神情骇然于能从方叙白口中听得这话,暗叹东阳侯府当真是龙潭虎穴。
他乐得看狗咬狗的戏码,却无心叫元念念插手这事,从蒲团上起身便要赶人。
“方公子,你这般做派实在叫人不齿。”
眼见方叙白看着自己,他嗤笑一声才又接着说,“你自己想对付东阳侯,顾及势单力薄便想叫念念与你合谋,好拖她下水。该说不说,你这算盘都快打到我脸上了。”
陆知也想跟着帮腔,奈何陆夫子可算哄好了自家媳妇,从屏风后出来不轻不重地咳了声,这才算散了场。
风虽止,然话未绝。
元念念嘴上说着不在意,可这事难免在她心里扎了根。
前世方叙白并未对付东阳侯,反而是将他视作倚靠,一门心思对付方叙文,最终谋得了东宫之位。
对比如今,他倒像是忽而转了性。
元念念看不清变数,她原本只想远离事端,以求事事皆如心意,可似乎冥冥之中偏有人要她当局中人。
“看来郡主对老夫方才所言感触颇深,不若说来叫大家都听上一听。”
她神游的模样落在陆夫子眼中,恨铁不成钢般叫她起来醒醒觉,听着她支支吾吾拼凑不出一句话,只好又摆手叫她坐下。
“你这般心不在焉,待在这处也是无用,不若早些回去抄抄书,静静心。”
狡黠从陆夫子眼中闪过,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
不听课,得罚抄。
元念念自知理亏只得将此事暂且应下,盘算如何胡诌个由头将这事搪塞过去。
“靳淮如今出了城,我看何人能帮你。”
陆夫子意在言外地扫了元铮一眼,吓得他立即屏声,甘愿当个鹌鹑。
退路已然被堵死,她神情恹恹地应了声,当真觉得今日书院本就不该来。
陆夫子所讲的史学倒也不算乏味,谈古论今之余也能引经据典地为自己论证。
可这全然同元念念无关,她一个字都听不进去,正在铺开的宣纸上奋笔疾书,连曾经的一手正书小楷也歪歪扭扭地闹着脾气。
待到散学时,她手指已然蜷在一处,手指关节处更是酸胀难耐。引得银雀心疼不已,小心谨慎地给她揉。
她忽而想起在及笄宴上元铮同她说的那些话,以往这些事尽数落在了靳淮头上,寻常功课不算,还得帮她罚抄。
当时的她尚不能理解只抄写些书卷有何可累,当这事落在自己头上才知站着说话不腰疼之理。
从书院鱼贯而出的贵女们瞧着她这模样不住地笑,偶得几位还会上前同她搭话,诚然她无心应付,只好匆匆作别。
先前被她推拒的方叙白好似还不死心,在书院门外的凌霄花架下静候着她。
元铮想去赶人,却被她拦下。
她本不想上前,终究是难顶心中好奇,寻了处偏僻地听他说话。
“你若是想同我合作,自当得有合作的诚意。”
听得她此番开门见山的说辞,方叙白心下恍然,稳了稳心神才开口:“你想要哪番诚意,不若说来听听?”
“我想知道你所知道的所有事,事无巨细我都要听。”
方叙白点头:“我不会瞒你。”
听得这话,她恍若知晓了天大的笑话般,笑得眉眼弯弯,可笑意却未达眼底。
“收起你的虚情假意,你扪心自问,你瞒我的事还少吗?”
她不待方叙白答话便又接着说,“我并非要同你叙旧,你只说你知道的事即可。”
“他在朝中各部皆有眼线,远比长公主知晓的多得多。他也知长公主在查他,甚至在长公主府也埋了暗桩,甚至他还在京郊一处庄子上豢养死士。”
闻言,元念念表情微动,抬眸示意他继续。
“他同东越和北漠也常有书信往来,朝中异动大多因他而起。”
方叙白零零碎碎说了许多,有些她知晓,有些她也只是听闻,而这些事如今都得到了证实。
她只当将这些话收下,行至中途,转身望向方叙白,像是随口问起:“你跟我说这些,作为交换,你想要什么?”
一双寡情的眸子在她脸上停留许久,想好的话在喉间转了又转,待到能够宣之于口时,却又变成了:“我要他永无掌权之可能。”
永无一词同碧落黄泉联系紧密。
言语间的狠绝也叫元念念一惊,转而想起前世他血脉中本该就是这般的人,便仍旧应允了这事。
元铮站得远,见谈话结束便急忙迎了上来,此举引得陆知打趣。
“你这般急,难不成害怕方叙白活吃了念念?”
这话问得元铮十分不好意思,却又不知该如何辩驳。
想来定是关心则乱,光是看见元念念同方叙白站在一处,就算是什么都不做,他打心眼里仍旧觉得自家妹妹吃亏。
方叙白出来得慢,虽然刚才的玩笑话落在了他的耳中,然而他却未发一言,只冲元念念颔首示意后便拂手而去。
此番举动引得元铮好奇,万分不解地看着元念念,只盼她能解答。
面对如此殷切的目光叫她实难拒绝,可这终究不是能畅所欲言之地,只听得他留下一句“回府再说”,便又匆匆溜进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