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通一声,心总算是回了原处,元念念总算是知晓了心慌的源头。
她不知是何种险情才能引得青竹如此慌张,连带着周遭人的说话声她也听得不真切。
“郡主?郡主?”
银雀连唤了两声,她才回过神来,匆匆忙忙地上了马车。
恍惚间她仿佛见到了青竹袍领上的血渍,大片绽开的殷红,瞧得更是触目惊心。
马车行驶得极快,她坐在里头更是心慌难耐,只能向上苍祈祷保佑靳淮无恙。
御史府门前戒备森严,黑衣侍卫神情肃穆, 光是此等情景便知府中出了大事。
她着急忙慌地往里赶,还未到住所门前,医官端着满是血水的铜盆就这般直直撞进她的眼里。
医官看见青竹,直冲他大喊:“情况十分棘手,快些进宫去请薛太医。”
青竹即刻领命,正要转身离去时,元念念从腰间扯下一块令牌:“拿着他去,宫中无人敢盘问你。”
说完,她便进了房中。
房中血腥味极重,铜盆一盆又一盆地往外递着血水。
靳淮就这般面无生气地躺在榻上,肩胛骨上的伤口深可见骨,正潺潺地往外冒着血。
他唇色苍白,嘴角不时洇出几口黑血,紧皱着眉头,口中一直在喃喃自语。
这种画面瞧得她万分揪心,不知上午好端端出去的人何故成了这幅模样?
她招来了府内人细细盘问,那人伤势较轻,周身满是泥泞。
“今日我们追查线索至沧澜山时,被贼人伏击,主子为护送线人不幸被三角钩所伤。虽及时挣脱,可那柄三角钩上淬了毒,这才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可有活捉贼人?”
那人点了点头:“抓了几个,现被关在了诏狱。”
阿芙瞧出了她的心思,只问:“郡主可要见见?”
“不急。”
她转头看着房里忙进忙出的众人,只轻声道,“在此之前,我想见见那位线人。”
按理说,京中糟污事虽多,但远不止于兵戎相见。若见了血光,只怕更是有不得不见的理由。
京中管辖范围内,对朝廷命官下死手,恐怕只有抽丝剥茧才能见见身后之人。
她被引至御史府的一处偏房,房间布局一览无余,实在简陋得可怜。
“郡主,人已带到。”
首先传入耳间的先是孩童的哭声,随后才是女人在轻言细语地哄。
回头映入眼前的诚然是个熟面孔,她忽而想起前些时日同她讨要冰糖葫芦的妇人。
瞬时明白过来,这一切无非是个局,没有那么碰巧的事,只是想着法的在她眼皮子底下传递消息而已。
她示意妇人坐下,温声问起:“想必你应该知道我想问什么?”
妇人局促不安地看着侍卫,不知到底该不该说明原委。
“你只管说就是。”
元念念挥退侍卫,顺手替妇人斟了杯茶,“还请事无巨细地讲与我听。”
“郡主莫怪,我曾是见过你的,在上次长街碰面之前,在主子的背上。”
她倏尔想起,合该是她被绑架后又被救出的那晚。
妇人顿了顿才又接着说起:“当年您被绑架之后,主子一直在追查此事,可线索齐齐被人切断,他便只好在暗地里查。郡主也知道,当初他尚未掌权,许多事根本无法追根溯源。直至前些时日同元将军一处查到了当年的余党,以他作为突破口才查到了当年的一些细枝末节,本还想继续深挖却遭到截杀。”
孩童的啼哭声蓦地响起,引得妇人只得手忙脚乱地哄。
元念念心中一团乱麻,她有千百句话想问,却不知如何问起。
那些陈年往事,她本以为不会有人记得,从未想到靳淮会为她做到如此地步。
她不知自己能不能值得靳淮这十分的好,平白叫她心里觉得难过。
“那你是如何同阿淮相识?”
妇人闻言长叹口气:“我夫君曾是他的近卫,前些年不幸身故。只因主子的明里暗里照拂,才有我们母子今日。主子当真是个十分好的人。”
“我知道。”元念念应了声,招来阿芙细声吩咐,“将人好好送回去,顺便带这孩子去买糖葫芦。”
妇人忙道了声谢便领着孩童匆匆离去。
——
青竹去请薛沐还未归来,医官忙着煎熬止血汤药,只余她一人在御史府中孤零零地游荡。
关在这里的囚徒像是知晓靳淮受难,从喋喋不休的咒骂转而变成喜悦至极的欢庆,好似靳淮当真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般。
她光是站在其外听了会便觉得胸闷气短,也不知靳淮如何做到日日来听还活成了这幅模样。
御史府不大的地,不多时便被她逛了个遍,仿若这般便得以窥见靳淮这数年间的过往。
原先她只觉靳淮可怜,现下才知不止可怜,并未切实体会便已心酸得紧。
待她返回时,药尚未熬好,薛沐却已到来。
细长的银针扎满靳淮的颅骨,指尖往下放着乌血,仍旧是一派毫无生气的模样。
薛沐瞧见她来并未觉得奇怪,只将原本放在矮凳上的汤药放入她的手中。
“看你面色不好,喝些吧,安神。”
见她并未动作,只一门心思地盯着榻上之人,薛沐叹了声气便也由着她去。
乌血足足滴了大半碗才恰好止住,头顶的银针逐渐变得光亮起来。
薛沐取过医官递上的汤药往里重加了几颗药丸,细搅化开。
可这药却喂不进靳淮嘴里,只顾着往颊边淌。
“我来吧。”
元念念取过薛沐手中的竹管,猛灌了口药从竹管里一点一滴地喂他。
这药苦极,残留在碗底的药渣更是涩口。
薛沐示意她不必勉强,转头吩咐起众人。
“此毒名唤幻心散,会将心底的恐惧无限放大,直至心神俱损。你们先前剜肉放血此举做得极好,每日三次需得在他的劳宫穴上施针,以护他心神。”
众人忙应着好。
太医院事务繁忙,他见人面色尚可便起身作辞。青竹忙着去送,房里即刻便静了下来。
靳淮躺在榻上,嘴里不住地说着胡话,她凑近听只闻得只言片语。
她将被褥往上掖了掖却被靳淮猛然抓住手,嘴里呢喃不清的话骤然间清晰可闻。
“求求你,别走。”
她刚想作答,便听得靳淮接着说:“不要嫁给方叙白,会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