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珠色祥云暗纹罗裙配着满头珠翠，额中还点着时兴花钿，这是元念念试的第十二套衣裳。
可元母瞧着依旧不甚满意，伸手将金累丝海棠花钗取下，换成银镀镶珠祥云步摇。如此瞧来，也算得上打眼。
“阿娘，这都试多久了？我不想再试了。”
元念念说着就想取下脖颈上的玛瑙璎珞，引得元母嗔怪：“你说你，平日不爱装扮也就罢了。及笄是什么日子？怎能叫你胡为？这些东西寻来不易，莫要浪费为娘的一番心血。”
“殿下，这是寻珍阁刚送来的物件，还请过目。”
木盒里端端正正放着一支金累丝嵌宝茶花簪，工艺繁杂，样式讨喜，瞧着颇对元母胃口。
“这件东西瞧着新奇，想来是花了些功夫。”元母取过珠钗放在手心端详，点缀着红宝的蕊心在日光的照耀下光彩夺目，叫人一时间错不开眼。
可元念念不喜这样华丽的样式，终是经不住元母的劝说，这才点了头。
待众人装扮完以至晌午，元铮恰巧从演武场回来，瞧见元念念这一身打扮便知是出自元母的手笔，连忙开口夸赞，只恨不能将平日所学佳句尽数用上。
“好妹妹，你这一身出去，京中好儿郎谁会不倾慕于你？”
提及好儿郎一词，元念念只得想起靳淮，但至于倾不倾慕，她倒是觉得不打紧。
元铮看她失神却不打算放过，开口打趣：“妹妹这又是想起了谁？怎么不说话？”
“我想起阿兄也该议亲了，不若趁这次机会跟各家姑娘们相看一番……”
这话还没说完，元铮便急得跳脚：“谁要和别家姑娘相看？我已有心仪女子！”
“哪家姑娘？”元母即刻来了兴致，欢欢喜喜将人拉至跟前，“跟阿娘说说，品性几何？容貌几何？家世几何？什么时候肯将人带来瞧瞧？”
一连串的问题叫元铮答不上来，只得看着自家妹妹求助。
元念念偏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饶有兴趣地耸了耸肩表示爱莫能助。
“阿娘，我同她认识不足月余，怎就要知晓这样多的事？她善良果敢，是我见过最真性情的女子。”元铮不知想起什么来，嘴角挂笑，“总之，我不会去相看其他女子。”
元铮转移目标的能力可称一绝，元母见此便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元念念身上。
从前元念念一门心思扑在方叙白身上，她想着女儿喜欢便不说其他，现如今这人品行有缺，实在称不上是良人。万幸的是及时发现，也算避免了祸端。
元念念对上元母的目光，不用多说便也知其所想，赶忙开口：“阿娘，兄长都不急，我自然也不急。”
两兄妹搪塞的借口有千百种，偏偏叫人无计可施。元母不好再说其他，只得叮嘱：“行行行，你们都不急。阿铮，时机成熟可将人带来看看，别平白耽误了人家姑娘。”
赧然神色在元铮脸上尽显，元念念只图个热闹。
——
门口的马蹄声即止，众人以为是来了客，却不想婢女呈上来一个食盒。
元念念上前揭开，里头层层堆叠，放着三份前些日子她在万江楼吃得不甚尽兴的招牌菜。
她心下了然，随口问起：“来人可曾留下什么话？”
“未曾。”
虽不知靳淮此意何为，但总归还是弥补了她不曾品鉴美食的遗憾。
如此招摇的举动难免会遭人打诨，瞥见元母的神色，她便知自己在劫难逃，“阿娘，你想问便问吧，我还能诓骗你不成？”
元母感叹：“看来这靳家公子对你倒上心得很。”
“可不是吗？”元铮将话茬接了过去，“原先同他出行，但凡见着好吃的好玩的，只想着带回来送给念念。曾还怕她不收，就算是借着别人的名，他还是会送。”
“什么借名？什么礼物？”元念念当真是不记得有这事，但她确然是收过许多打着方叙白的名的新奇礼物。
原初礼物品类众多，件件合她心意，可有时礼物却极尽敷衍，她都不曾起疑。
心底疑窦横生，她领着元铮急忙跑去库房，取出礼单非要元铮仔仔细细同她核对。
不多时，她便验证了心中猜想。那些合她心意的物件全数皆是靳淮所送，而那些极尽敷衍的小玩意则划归给方叙白。
这么些年来，她将原本该是靳淮的欢喜尽数回报给了方叙白，是她的错，是她识人不清。
元铮从她的神色当中便能猜出一二，不知该如何劝慰。
所有事情皆是靳淮心甘情愿，可元念念却将过错归于自己。
“我想见靳淮，我想即刻就见。”
“想见那便去见。”元母上前将元念念鬓边的碎发拢在耳后，满脸盛着温和笑意，“靳淮是个好孩子。念念，你也这样对我说过。好人合该有好报才是，去吧。”
马车在街上疾驰，元念念端坐在里并不十分安稳，可她无暇顾及，只愿能尽快见到靳淮。
上苍从不辜负心怀期许的人，她如愿在御史府门内看见了靳淮。
他正替兰花培土，双手布满尘埃，浑身沐浴在日光之下，透出一股由内而外勃发的少年气。
“靳淮！”
连踏凳都未来得及摆放，她便从马车上跳下，跌跌撞撞地跑至靳淮跟前，问他：“为什么送我礼物要借方叙白的名？”
她的狼狈模样映在靳淮的眸子里，少年肃立，坦然迎接独一份的欢喜。
问的这话好似于他而言是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一般，解释道：“只要你觉得开心，那就够了。至于借谁的名字，并不重要。”
“重要。”元念念不肯罢休，“我曾经对你那么坏，但你却这么好。”
靳淮不认这事：“我不觉得坏。只要我不觉得，那你便是最好。”
谨小慎微的靳淮她见过，风光恣意的靳淮她也见过，独独真情实意的靳淮她未曾见过，她也只想叫自己见。
少年足够赤诚，故而言语更动人心。
“你有送过其他姑娘礼物吗？”
元念念听见自己这样问起，靳淮摇头，她又接着说：“那你以后只送我，好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