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被人坏了兴致，这顿晚膳吃得也不甚舒心。
待隔壁之人痛哭流涕地前来求情，恭恭敬敬地磕了几个响头，元念念才大发慈悲地收手。
“下次你们见到我可得躲远一些，保不准我见着你们又会想起什么来。”
她转眼打量跪在她脚边的三人，当真是资质平庸却善于无端非议他人，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地继续说起：“日后万江楼我会常来，你们便不用来了。”
那跪地三人高谈阔论的气焰全无，甚至连抬头对视的胆量都没有，只得唯唯诺诺地点头应是。
马蹄落在青石板上的踢踏声在长街回响，街边的阳春面香气宜人。
元念念掀开帘子看着蒸腾的热气，没来由地想去尝一尝。
“知道你想吃，下来吧。”靳淮翻身下马，从善如流地将手递过去扶着元念念，“阿翁，两碗阳春面。”
煮面老翁看向来人哈哈一乐：“公子可好些时日没来了，怎么今日还带了位姑娘？”
烛火摇曳，少年郎赧颜，往日的京城热闹竟不及此处的烟火气来得真切。
细面均匀地铺在碗里，上头点缀着葱花，用筷子一搅和，底部还埋了大块牛肉，而这牛肉靳淮却没有。
元念念当即会意，冲老翁致谢。
“好你个阿翁，怎么我就没有？果真是偏心。”
靳淮喋喋不休，吵得元念念脑仁疼，干脆将牛肉塞入了他嘴里，好图个清净。
“食不言寝不语，靳公子快些吃吧，看这不见月的天气，怕是要下雨呢。”她又转身招呼随行侍从，“都来尝尝，等会好叫阿翁早些卖完面回家。”
“多谢姑娘。”老翁道完谢后便又开始忙活起来。
许是运气尚佳，等到长公主府门前这雨也不曾落下，靳淮看上去心情颇好，一路上还哼着不成调的曲。
“你同那老翁是如何相识的？”
元念念问完这话才觉异样，好似靳淮的好心情皆时全跑光了一般。
她不曾下马车，靳淮亦不曾作答。
正当她以为听不得答案时，靳淮才缓缓开口：“他曾救过我一命。很意外吧？我自幼进京寻亲，父王不肯认我，下令将我逐出京城。是这老翁看到在护城河边饿得奄奄一息的我，给了我一碗汤面。他本想收我当做义子，但不知中间出了何种纰漏，父王又将我接回府中，再后来的事，你也都知晓。我为报答他，本给过银钱，可他也没要，故而我只得时时照看一二。”
元念念本以为永安王只是薄情寡性，不曾想竟心狠手辣至此。再看如今靳淮也能如常般说起这桩旧谈，个中滋味也只有他受得。
她忽而想为靳淮鸣不平，即使翻不起风浪，但她还是想闹一闹。只叫老实人吃亏，虚伪小人却能过得太平日子，这气她咽不下。
“以后你若是被他们赶出来了，便来我这里吃东西。”见状不妥，她又补充了一句，“若没被赶出来也是可以的。”
少年剑眉星目，望向少女的眸子像醉了酒，轻声应了诺。
——
这夜元念念睡得极好，蚊虫也甚少前来打扰。
可她锄强扶弱的心倒是一如既往，虽不好直接去找永安王的麻烦，但寻靳望的麻烦倒是轻而易举。
如此想着便也这么做了，她抬手招来了银雀：“去给永安王府的靳望送封请帖，邀他来我及笄宴。”
银雀不解：“姑娘不是同他不对付，怎的又要请他？”
“这日子无趣得紧，自然得去寻些乐子。”见银雀动身，她又补充道，“再去寻几个美姬，届时宴会上一同为我庆贺。”
“是。”
银雀走后不久，元母就来了东苑，仔仔细细地围着元念念看了几圈，最后埋怨似的点了下她的额头。
“你说说你，昨日出去一天，连个口信都没送来，害得我担惊受怕了一天。好不容易回府了，你可倒好，倒头就睡。累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去沿街乞讨了。”
元念念吃着元母带来的软酪浆，将她的责怪悉数全收：“阿娘，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下次我若是不回府，定差人告诉你。”
“你呀，尽油嘴滑舌，也不知像谁。”元母嗔怪一声，终还是笑了出来，“好了，这是各家送来的礼单，你看有没有你想玩的新奇玩意儿，若是没有，我便叫人入库。”
元念念翻看礼单，直至见底也不曾看见靳淮送来的东西，难免有些失望。
这幕元母看得真切，笑着从袖中取出一张礼单来：“看看这是不是你在找的东西？”
礼单罗列了近百种，皆是些不易得的精巧物件，件件都能讨得欢心。
“这可当真是费心了。”元母感叹，“这些东西搜罗起来，绝非是一日之功。”
因着材料稀少，甚至还得等上两三年才能只得一件。而靳淮的礼单光是这样的东西便有二十余件，其他东西虽不及此珍贵却也难得。
照此来看，他定是自打从与自己相识便开始筹备。礼物难得，心意更加难得。
“阿娘。”元念念声音微颤，将脑袋埋在元母怀里，“他真的很好，对吧？”
还不等元母答话，她便又自顾自地继续说：“所以我不会叫人欺负他，好人合该有好报才是。”
元母并未说话，只是轻抚着她的后背，给她庇佑也给安慰。
银雀往返费了些功夫，满头大汗地领着答信进了屋。
元念念瞧她的模样便知这事成了，心情自然跟着愉悦。
“姑娘可没见着，靳世子拿着您的请帖，那尾巴更是摇到天上去，更不忘跟他自己的小厮炫耀。”银雀忽又想起什么，低眉骂了两声，“可他言语间全是对姑娘的不敬，叫人听着生气。姑娘找这样的人来及笄宴只怕不妥，瞧着也不像个安分的主。”
“不安分怕什么？”元念念漫不经心地修剪着花枝，“就怕他太安分，让我找不着乐子。不安分自有不安分的好处，不会耽搁我送给永安王的小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