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郎中说幸亏送来的及时,算是保住了一条命。不过因为失血过多,此时尚未从昏迷中醒来。哦,老卢头家里的也被我带来了。”中年男子老实答道。在他身后,一位年过半百的老妇人哭哭啼啼的,不发一语。
刘大转而对蒋子哲说道:“就算老卢没死,你对一个老人下手也甚为可恶。我已经报了官,今日一定要告你个故意伤人罪!”
泉儿等刘大说完后,走到老妇人面前,柔声问道:“大娘,你认不认识这位年轻人?”
老妇人抬头,盯着蒋子哲看了半天,半晌后摇了摇头。
“那老卢呢?他认不认识这位蒋公子?”
老妇人抿了抿薄唇轻言道:“应该也不认识。”
泉儿举目四顾,问向周围看热闹的百姓: “各位呢,有没有人认识他?”
大家都摇头。
蒋子哲适实解释道:“我同姑娘一样,也是赶路人,今早才到的此地。”
泉儿浅笑,转而对刘大说道:“老卢并非蒋公子所伤!”
“你怎么知道?”刘大大声问道。
“其一,很明显,凶器是这块大石头,可我们刚才也看见了,蒋公子根本就是手无缚鸡之力,他连搬都搬不动,又怎么能够拿他砸人呢?”
刘大反驳道:“也许,他能搬得动。刚才是装的呢?”
泉儿笑道:“所以其二,据这位大娘和各位同乡证实,他们都不认识蒋公子,公子自己也承认自己是今早才出现在这里的。刚才您自己也说了,这个地方,鸟不拉屎,连附近的村民都不会轻易到这破庙里来,那老卢头又怎么会和这位公子同时出现在这呢?“
她见众人默不作声,继续道:“也许你会说,老卢是被人相邀到此处,既然二人并不认识,那按照常理,一个正常人又怎么会受到跟自己并不相熟的人的邀请来到这种地方呢?难道不是很蹊跷吗?”
刘大思考半天,说道:“你说的有道理啊,那你说,会是谁呢?”
泉儿道:“自然是和他认识且相熟的人啊!”
泉儿说罢,环顾四处,视线落在了站在刘大旁边的家仆身上。她见家仆与自己视线相撞,对方心虚地低下头,心下便猜到了八九不离十。
泉儿走到家仆面前:“这位是?”
家仆恭敬答道:“我叫刘春,是员外府里的。”
“哦!”泉儿点了点头,她围着刘春转了一圈,默不作声。
刘大感到莫名其妙,问她要干什么。
泉儿突然伸出双手,快速地捧起刘春的胳膊,对众人说道:“凶手在此!”
“啊?”众人大惊。
刘春吓得三魂七魄丢了一半,未及开口,只听得泉儿道:“刘春,你告诉你们刘员外,为什么你的双手满是泥土,而且指甲缝里还有干涸的血迹?是不是来过这案发现场啊?”
刘大皱着眉头紧盯着刘春,静等着对方的解释。
没想到刘春也是个心理素质薄弱的,被泉儿一问,便说了实话。
原来,前不久,他沉迷上了赌钱,将自己的家产输了个精光,还欠了一屁-股债。最后不得已,他只能求助同在刘宅内呆了一辈子的老仆老卢头。
老卢念在二人共事一辈子,便借了他一笔钱。前不久,他向刘春索要债款,刘春心知自己无力偿还,又怕对方将自己赌博的事情告诉刘大,就恶从心生,以还钱为由骗对方来到这破庙,想将对方打死一了百了。
没想到,却被路过的蒋子哲撞到,蒋子哲想要桃之夭夭,却被村民阻止,这误打误撞地反而救了老卢一名。
刘大听罢,狠狠地打了刘春一巴掌,嘴里骂道:“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我打死你!”
刘春反复求饶,最后还是被刘大送至官府处置。
郝红梅听后,觉得有些诧异,问道:“你帮了刘大的忙,他不应该感谢你吗?为什么我看你还满面愁容呢?”
泉儿疑惑地问道:“你哪看出我帮了他了?我间接地将他的人送至官府,你觉得他会感谢我吗?”
郝红梅若有所思,对泉儿打包票道:“没关系,刘员外和我爹很熟,我可以帮你!”
二人来到刘宅门口,刘大将二人让进自家大厅,与郝红梅寒暄了几句,方才对泉儿说道:“那日真是多亏了苏姑娘,如今整个运河县的人都知道我刘大府内有一个嗜赌成性,故意伤人的下人了!”
“呵呵!不谢不谢!”泉儿尴尬笑道。
郝红梅见状,走到刘大身边,多番哀求,并抬出家父后,刘大最终终于不计前嫌,答应了二人的请求。
他叫出管家和账房,将自己购买竹锦的相关记录一一查出,并交给了泉儿。
泉儿对刘大不停道谢,二人这才离开刘宅。
走出刘家大门,郝红梅一脸骄傲地对泉儿说道:“怎么样,此事要不是我,人家刘大连门都不让你进!”
泉儿十分感激地说:“红梅,今日谢谢你!你说,要我苏泉儿如何报答你?”
郝红梅想了想,说道:“报答嘛!我还没想好!不过你别忘了答应我的事,必须离张弛远一点!”
泉儿翻了翻白眼,一脸无奈地走开:“又来了!”
郝红梅追上去,口中嚷道:“哎!别走啊!你到底听见没有啊?哎,最后一家还去不去了?”
“不去了!”泉儿说道。
“为什么?”郝红梅问道。
泉儿转身一脸神秘道:“没有必要了!”
顾知颂正襟危坐于太师椅之上,一敲惊堂木,说道:“今日午堂,将破解小环案之谜。”左侧一张宽大的木桌后老古与一名书吏齐坐一处,准备记下堂录,朱熵则站在另一侧。
堂下衙役分列两侧,高喊“威——武——”,片刻,原本堂外纷扰嘈杂的声音戛然而止,堂内也恢复了庄严肃静。
王方夫妇受顾知颂相邀,此时站在堂下,静默等待多时。王方思虑后终于开口道:“大人,您说今日将在大堂之上揭露杀害小环的凶手,为何升堂了这么久还不开口,我们这一群人究竟还在等什么?”
顾知颂镇定说道:“我们的确在等一个人,还请稍安勿躁。”
王方一脸不悦,但碍于此刻在公堂上,也不便多说什么。
正当堂上堂下一干人等等的不耐烦时,只见苏泉儿迎着所有人的目光从大门外踱步而来。她行至大堂中央对顾知颂恭敬作揖。
王方不解地问道:“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一直在等的人,就是她?”
顾知颂笑着点点头:“苏姑娘是本县特聘的仵作,全程参与了小环溺死案的全部审理过程,王员外不妨先听她怎么说吧。”
“好啊,我倒要听听,这小丫头查出什么来了?”王方一脸不屑地说道。
泉儿站在公堂中央,冷静说道:“在指出杀死小环的凶手之前,我想让大人再请出一个人。”
顾知颂心有灵犀地点点头:“来人,带杨封。”
衙役领命走出大堂,王夫人听到杨封这个名字,立即表现出一副受惊的样子,但也只是闭口不言。泉儿盯着她看了好久,方才移开视线。
很快,杨封被带上堂,他跪下来,对顾知颂恭敬一揖道:“拜见大人。”
“杨封,你作何生业,与死者什么关系,一一报来。”顾知颂问道。
“是,大人!”杨封吞了吞口水,接着说道,“草民杨封,是王员外宅内的管家,王严氏是我的表姐,死者小环,是草民的未婚妻。”
“未婚妻?”泉儿开口问道,“你的意思是你与小环二人是情投意合了?”
杨封点点头应道:“是!”
“那我倒要问问王员外与夫人,府上的丫鬟与管家之间有这段感情,你们知道吗?”泉儿转而问向身后的二人。
“这……”王方与夫人二人对视了一眼,吞吞吐吐,不知该如何作答。
“这与小环之死有关系吗?”王严氏抢先问道,语气中充满了不耐。
“当然有关系,因为小环死之前,就是和杨封在一起的。”
“你是说,小环是杨封杀的?”王方走上前一步问道。
杨封瞠目结舌,吞吞吐吐道:“您,您别胡说,我怎么可能杀了小环呢?”
泉儿满脸笑意,忽然盯着严氏的短指甲大声说道:“王夫人的手指真好看,一看平时就保养有方。尤其是这蔻丹的颜色,选的极好,衬得您的手指肤白如雪。”
严氏被泉儿一顿天花乱坠的夸奖后,好像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多年难觅的知音,一改刚才剑拔弩张的神色,对泉儿说这是在哪家脂粉铺买的,空气中原本沉重的气氛顿时也轻松了起来。
王方在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耐烦地插话,急急问道:“这说着杀人凶手,怎么又扯到脂粉铺去了?苏姑娘,你说杀人凶手到底是不是杨封?”
“凶手当然不是杨封。”泉儿重新换上了一本正经的神态。
“那是谁?”
“是她!王夫人!”泉儿忽然伸出手,指向自己的右侧。
“什么?”在场的衙吏以及公堂之下的百姓立即交头接耳,表示不解。
“你,你简直是血口喷人。”王严氏急地出了哭声,无力地解释道。
“王夫人先别着急否认。”泉儿平静地解释道,“两位捕头曾在运河的上游河畔,找到了一只小环的绣花鞋。因此刚开始,我便排除了她自-杀的可能,因为一个正常人如果准备好自-杀的话,她是不会只脱下一只鞋子的。”
“而当我进一步查验尸体时,我发现小环身上除了一些水草乱石造成的轻微的擦伤外,还有一些较深的伤痕,却不是碎石树枝导致,更像是遭受殴打形成的。不过根据淤青程度来看,伤痕并不是死后造成,而分明是在死前。”泉儿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小环溺死无误,但却并不是失足落水,而是在受人毒打,不敌之后被人推入水中淹死的。”
“可那跟我又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你是说我杀了她?证据何在?”王夫人经过泉儿的一番解释之后,慢慢恢复了神定,此刻冷静地提问道。
“证据就在你身上。”
“什?什么?”她突然有些慌张。
“我在查验小环尸体的时候,发现她的指甲缝里还留有少量的红色粉末,这粉末是来自一种凤仙花的植物,而凤仙花,是制作蔻丹的主要材料。所以我想,小环在死之前一定与凶手有过撕扯,以至于在身上留有痕迹的同时,也留下了对方的证据。”泉儿好似在回忆着当时的场景,一一脱口而出,“当她不敌对方,被对方拖入水中之时,她拼命挣扎,便触碰到了对方新涂抹的指甲上,以至于蔻丹脱落,留在她的甲缝中。”
王夫人闻言,下意识地低下头,将双手藏于身后。
泉儿走到她面前,缓缓说道:“夫人,你所涂抹蔻丹地颜色与小环甲缝中地残留一模一样。而且......”她牵起王夫人的手,说道,“我想问问王夫人,为何你其他九个手指的指甲都是长的,唯独右手中指的指甲剪短了呢?”
“我那是......前几天不小心弄断了......”王严氏解释的声音越来越低,以至于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只有她自己能听到。
“您十指不沾阳春水,也不干力气活,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将指甲弄断了呢?”泉儿逼问道。
王夫人突然抬头,冷哼一声:“这一切都是巧合。好吧,就算你说的都对,那我,我为什么要杀她?一个丫鬟?”
泉儿:“自然因为王方王员外,你知道了小环与王方有情。所以心生妒忌之心,这就是你的杀人动机。”
王方猛地抬起头,用一种不可置信地眼神盯着泉儿,却忘了辩解。
“你们知道我第一次站在小环尸体面前,是什么反应吗?我觉得很奇怪。”泉儿静默几秒接着说道,“一个普普通通的丫鬟,身上穿的衣服之用料却如此考究。呵呵,也许你们会说,王员外有钱,府里的下人都是如此穿着,但其实并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