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你先别激动!”老古慌忙说道,“快回床上躺好!”
“她现在怎么样?”杨封接着追问道。
“她死了。尸体现在就在县衙的停尸房。”顾知颂面无表情地答道。
“什么?小环!小环……”杨封无法置信,瞪大了双眼,大声喊着小环的名字,接着嚎啕大哭起来。
苏泉儿问道:“你和小环是什么关系?”
杨封心灰意冷,平静地说道:“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那你知道,她是被谁所杀吗?”
杨封好似陷入了沉思。突然,他止住哭泣,瞳孔骤然一缩,抬起头,眼底充斥着绝望,犹如泄了气的皮球,说道:“是我害死了她!是我害死了她!”
“什么?”老古惊异道,“杨封,你在说什么胡话?大人,莫非他疯了?”
杨封绝望地摇头,他捂住耳朵,全身颤抖着,眼泪如决堤的洪水夺眶而出。
泉儿耐心劝道:“杨封,我们都理解你失去挚爱的痛苦,可如今我们怀疑小环的死另有蹊跷,你需要帮我们提供线索,也是在帮小环,你明白吗?”
杨封想了想,缓缓说道:“小环是五年前由王员外从外地买来的丫鬟,她长得很漂亮,人也单纯可爱,在王宅里人缘极好,没有人不喜欢她。就连我表姐,都夸她机灵勤快,对她格外优待,不到一年就让她贴身伺候,也就是这个时候,我和小环相识。”
“然后呢?”泉儿问道。
“自我第一天看到她的时候,我就认定,她会是我此生唯一的妻子。我们两个朝夕相伴,两情相悦,几年后决定私定终生,甚至……”
泉儿尴尬地轻咳了一声,接着问道:“那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城外呢?”
“前几日,王员外突然要我护送小环回乡下老家,有一天晚上下了大雨,我们就在一座破庙里借宿。”杨封答道。
泉儿对顾知颂小声嘟囔道:“和王方的口径不一样。两个人中有人在撒谎!”她接着问道,“可不可以将那晚的事情详细地说一说。从小环的尸检结果来看,死前,她曾与人......圆过房......是你吧?”
杨封万万没想到这话从一个姑娘家说出来,他一个大男人的脸“唰”一下红了个透底,他尴尬地抬头,见其他人的脸上也出现了转瞬即逝的困窘,深吸一口气,干脆答道:“是我!我们在破庙里借宿,外面刮大风,很冷,我抱着她为她取暖。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所以我们......”
“咳咳......这种细节就别说了!还是说说,之后的事情吧!”顾知颂打断他,语气稍显不自然地说道。
杨封老实说道:“那件事过了之后,我搂着她便问道,‘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表姐夫突然让我把你送回老家?’她听后沉默不语,我甚至感觉到她情绪上的波动,仿佛在我怀里抽泣。我意识到自己的话有所唐突,既然小环不愿意说,自然是有她的苦衷。我爱的是她,当然要尊重她。”
他举起茶杯,痛饮了一口,接着道:“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像发了疯一样,将我一把推开,还不停地用言语羞辱我,骂我没出息,软弱无能之类的话。我也生气,便随手打了她一巴掌。谁知道她,竟自己从庙里跑出去了。”
“后来呢?”泉儿问道。
“后来,等我静下心来,消了气,觉得自己也有过错,不管怎样,都不能打她呀!”他舔了舔嘴唇说道,“我就便起身出去相询,可我围着破庙周边找了很久,都没有看到他。正当我身心俱疲之时,不知道碰到了什么东西,觉得后脑一痛,就没有知觉了。”
“所以你醒来的时候,就在县衙的床上了是吗?”顾知颂确认道。
杨封点了点头。
“王员外夫妇知道你们的关系吗?”泉儿打断他,问道。
“应该是不知道。我们的事情没有告诉任何人。”杨封答道。
“杨封,你能不能为自己刚才所说的话做担保,刚才你所言皆为属实,你没有任何撒谎之处?”顾知颂问道。
杨封重重点点头:“杨某说的没有半分不实之言。”
将杨封妥帖安置好,众人走出房门,顾知颂开口问道:“你们觉得杨封说的话,是否可信?”
老古静默半晌答道:“我觉得杨封说话的时候,态度真诚,而且,他好像真的事先不知道小环已死。”
泉儿冷静答道:“杨封我不清楚,不过他和小环的事情,王方是知情的。”
老古问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泉儿一脸无所谓地答道:“我问王方的时候,看他的反应喽。”
夜幕降临,顾知颂匆匆喝了口茶解渴,对老古交代了几句,便走至大门口,此时四名轿夫,两名走卒已等候多时。他坐上官轿,由轿夫抬起,前有走卒开路,后有苏泉儿相随。
轿子出了县衙大门向西走去,行至街头拐角处向左一转,不远处便是王宅。一条大路的尽头处,灯火通明。顺着目光进入大门,灯笼烛光聚集照耀,映得王宅院子恍如白昼。
顾知颂掀开侧帘,见有一男一女已站在门口等候。
其中中年男子大腹便便,身穿姜黄底黑色印花绸缎长衫,带着员外帽,腰系黑绦,黑色长靴上用金线绣着流云图案,手中执一折扇,满脸横肉,两撇胡子下薄唇带笑,很自觉地站在妇人身后半步左右,明眼人皆能看出他举手投足间对妇人的忌惮。
妇人便是王方的妻子, 这是泉儿第一次见到王方的夫人严氏,衣着华丽,满头满身都是名贵的金玉堆饰,看上去华骨端凝,皮肤吹弹可破。广袖下露出的十指纤长柔嫩,指尖点缀着鲜红色的蔻丹,显得手指更加白皙。
顾知颂从轿内走出,同王方寒暄几句,王方随意扫视了一圈顾知颂身后的衙吏,恰巧看到了假扮成捕快的苏泉儿,愣了一下。
泉儿冷汗直冒,不过好在王方似乎并未认出自己,与顾知颂客套了几句便让进了大门。王夫人一脸不耐紧随其后。
行至客厅,顾知颂于正座坐下,王方在旁边陪坐,王夫人则坐在两侧的椅子上。
顾知颂寒暄道:“不知夫人身体好些了吗?”
王夫人受宠若惊道:“多谢大人挂怀,已无大碍。”
“没想到大人对内子的身体如此挂怀,想顾大人初到运河,王某的宅院内就出了人命案,为大人凭添了诸多麻烦,真是惭愧至极啊!”王方汗颜。
“此乃为官者分内之事,何谈麻烦?”顾知颂抿了一口茶,接着道,“实不相瞒,我正是为了小环的事来的。”
王夫人如同被触逆鳞,听到“小环”二字立即满目怒意,一改刚才端庄贤淑的模样,正要张口叫骂,忽然想到不能当着外人失了风度,平添笑话,只好压抑心火,侧头看向坐在不远处的王方,屏息凝听。
顾知颂想了想说道:“偌大的王宅怎么不见管家出入呢?”
王方惊异地抬起头,与夫人对视一眼,问道:“他叫杨封,内子的表弟,前些日子被我派去外地办事,至今还未回来?”
“办什么事?可否告知?”顾知颂追问道。
“就是一些收取货银之类的。”王夫人抢答道,“这些事,一直都是安排他做的!”
顾知颂顿感惊异,他敏锐地看向王方,见他同样疑惑地盯着自己,而后很快换成警惕试探的目光。
众人陷入沉默,王夫人率先开口问道:“不知道大人今日为什么会问起杨封呢?”
“哦,没什么,随便问问!“顾知颂接着说道:“毕竟小环平日在这深宅大院内,也没有什么其他去过的地方,所以我想,或许在她的住处,是不是有什么线索,可以帮助我们更快的破案呢?”
“什么?你还要搜查我们家?不行!”王夫人站起来,满脸怒气说道:“一个丫环,早就卖给我们王宅了,是死是活,我说了算!瞎折腾什么?哼!”又指着王方说道,“早就提醒过你,别招惹那个狐狸精,如今就连她死了我又要触霉头。”说罢重重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
王方心惊胆惧,慌忙站起身快步走过去一把捂住王夫人破口大骂的嘴,连忙对顾知颂解释道:“大人,贱荆蒙昧愚钝,都让我平日在家惯坏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可千万不要与这妇人家一般见识。”说罢转头对在自己怀里挣扎发疯的王氏小声喊着住口。
“你少骂我?我告诉你王方,就算小环死了,这件事也没完!顾大人不是要查吗?那就查吧,把你那些见不得人的事都查出来,我看你怎么办?你……“王夫人怒吼着,大有撕破脸,破罐破摔的架势。
“闭嘴!“王方随手打了她一耳光,力道之大,将王夫人打倒在地。王夫人捂着发烫红肿的脸,再也不顾及现场还有别人,哭喊着向王方冲过来,口中喊着,“你敢打我?我今天就要和你同归于尽!“
王方此时真是觉得所有的体面都被这个疯妇丢尽了,他忙胡乱地推开贴在自己身上的夫人,并派几个贴身的丫环赶紧将她搀出了房门。
一切尘埃落定,王方才赔着笑脸对顾知颂道:“大人,贱荆最近身体不适,连着几天发烧烧坏了脑子,说的话大人千万不要在意。王方在这里请罪了!”说罢鞠躬重重一揖。
顾知颂闻言,与泉儿对视了一眼,泉儿点了点头,便趁顾知颂拉着王方拉家常的功夫偷偷跑到外边。辗转多处,终于摸进了小环的房间。
令泉儿出乎意料的是,小环身为一个下等丫鬟,竟自己单独一间寝室,且房内女儿家事物一应俱全。不知情的人看了,还以为她是府内王员外的小妾呢。
泉儿暗自心想,怪不得那个王夫人一提起小环,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
泉儿伸长脖子望向窗外,见人们都在忙碌,并无暇注意一个丫鬟房内发生的事,便小心翼翼地在屋里翻箱倒柜,起初并未发现有什么特别之处。
“难道真是我多想了?”泉儿打开最后一个装满衣服的木柜,翻了一遍后自言自语道。
然而正当她几近绝望之时,她发现柜子竟然还有一个夹层,轻轻推动一块薄薄的木板,里边还有一个暗格,其中夹杂着一张白纸。
是什么,被小环藏得如此隐蔽?
她拿出打开来看,发现纸上画着一座山,其中曲曲折折地画有数条线,仿佛是一张图纸。除此之外,并无任何解释说明的文字。
泉儿将纸小心收好,并凭借着记忆将房内恢复原样,打开门,小心退了出去。
从王家回来的时候,顾知颂命衙吏抬着轿辇先行回去。自己和苏泉儿在路上行走,他见泉儿一直心神不宁,沉默不语,便开口问道:“可查到什么证据了吗?”
泉儿闻言方才回身,忙掏出那张白纸,拿给顾知颂看。顾知颂疑惑不解:“这是什么意思?一座山?”
泉儿摇了摇头:“既然被小环藏得这么深,可想而知,这背后肯定藏着什么秘密。这里的人,怎么都有这么多的秘密?”
顾知颂抬头,看着面前道路两边的万家灯火,叹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这也无可厚非。不过,有的秘密背后,是保护。而有的秘密背后,是伤害。”
泉儿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开口道:“今天在福客来的时候,我遇见了一个人。”
“谁?”顾知颂问道。
“万琛。”
“万琛?”
“你认识?”
“你是说全国首富万琛?”
“可......可能吧......看他的样子,是挺有钱的。”泉儿不确定地答道。
“他到福客来做什么?”顾知颂问道。
泉儿摇摇头。
“他跟你说了什么?”
“也没聊两句。”泉儿回忆道,“他就是说,以后我们还会再见的。”
“这么说,你们以前认识?”
“不认识啊!”泉儿思索道,“所以我觉得很奇怪。怎么我遇见的都是一些怪人?哦,还有李福才,我现在越来越觉得,他和张忠的死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