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留下来，你这里需要服务员吗？”她突兀地对我说。
我不假思索地答应了她，甚至答应得有些慌乱。我这里，一直缺少一个帮手，可以叫服务员，按照国营或者集体商业企业的叫法：营业员。在此之前，我一个人忙不过来时，都是陆曼给我帮忙。
有了小雅，以后，我在书吧要轻松很多。
当然，我也需要给她支付一份工资，这无疑会增加我的经济负担。因为，我并不是一个有钱人。
我答应了她，她的眉头立刻舒展了一些，就开始忙碌起来。拿抹布给我擦桌子，扫顾客丢弃的纸屑和烟头，摆正被弄乱的书籍。
尽管她的手法不那么娴熟，但态度极其认真。我坐在吧台里看着她做这一切，不知道她是需要这一份工作呢，还是为自己找一个留下来的理由，去陪伴生命中逝去的爱人。
黄昏很快来到了这座城市，正是下班时间，门外的大街上，出现了三三两两匆匆的身影。更有那自行车汹涌的洪流，各种嘈杂而清越的自行车铃声，响彻老街。偶尔，还有一两辆吉普和桑塔纳从寻梅的门前一闪而过。
我放空自己的思维，不去想那些世俗的虚无。
钱维胜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从背影处看见了苏小雅，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苏小雅一个转身，钱维胜被她吓了一跳，随即，脸上呈现出失望的神色。
我知道，他是来找陆曼的，却错把苏小雅当成了陆曼。
他走到我面前，敲着吧台问我：“你这里，新来了一个姑娘？”
我答非所问地告诉他：“陆曼还没有来。”
钱维胜的脸一下子红了，对我说：“晚上有时间吗？喊上董启智、兰天白，我们聚聚。”
“不要喊上陆曼吗？”我打趣他。
“当然，我们这个‘四人帮’，一个可都不能少。”
钱维胜，董启智，兰天白几个人，都是陆语帮我发表了采访文章后，结交的朋友，他们都是书吧的常客，也是几个沙龙的骨干。
平时没事，大家隔三差五聚聚会，喝喝酒。每到沙龙日，兄弟姐妹们玩玩音乐，唱唱歌，朗读或者演讲，交流文学，乐在其中，玩的很嗨皮。
钱维胜是我们这条街对面一家商业贸易公司的职员，是玩吉他的，却爱慕写诗的陆曼，而陆曼对他则不来电。他平时上班，吊儿郎当，对待工作毫不用心，而最大的追求是想成为一个流浪歌手，抱着他的吉他，四海为家。
一个十足的理想主义者。
我扔给钱维胜一支红双喜。我自己不抽烟，但平时吧台备一盒，朋友来了，有抽烟的，就散给他们抽。
钱维胜点着火，吸一口，目光一直落在小雅身上，不挪开，凑近我神秘地问：“终于找了一个帮手，这小妞长得不错。”
“你整天就没有一个正形，一天到晚想着你那点儿生物性。花花公子的心思不收敛，这辈子都别想追到陆曼。”我顺手拿过客人丢在吧台的一本杂志，不轻不重地打在他的肩上。
苏小雅以为他是客人，过来招呼：“请问，你要喝茶，还是咖啡？”
“我不喝茶，也不喝咖啡，喝酒。”钱维胜跟她开玩笑。
小雅难为情地对他笑笑：“我们这里没有酒。”
我对她说：“别理他，我朋友。”
小雅忙着过去给他倒了一杯白开水。
这时候，陆曼背着双肩包，快乐得像一只小鹿，蹦哒蹦哒走进书吧。
我对钱维胜说：“陆曼来了，你去通知董启智和兰天白吧。”
“秋天，我发现你这个人不安好心，陆曼刚刚见面，你就把我打发了，不行，我还没有跟她说话呢。”钱维胜坏坏地盯着陆曼，眉眼都带着笑。
…………
晚上七点半，几个朋友陆续都到了，我要关门去吃饭。聚餐的地方定在南大街一家名叫“我们再相会”的大排档，老板是一个安徽人，菜做的味道不错，很对我的胃口。平时我们聚会，大多时候都在这个地方。
据老板说，他很有知青情怀，所以把饭店名字取为：我们再相会。
听说我们出去聚会，苏小雅不好意思跟我们去，坚持自己留下来看店。
我从吧台里控制总开关，关掉店里所有的氛围灯，然后把音乐也关了，对她说：“都是朋友，他们也都是书吧的常客，去吧。今晚之后，就都熟悉了。”
“老板，不是要八点才下班吗？你们先过去，我守到八点。”
陆曼说：“大家再吹会儿牛，八点统一过去。哎，秋天，今晚聚餐，谁请客呀？”
兰天白偷偷地用手指了指钱维胜。
董启智笑着说：“钱维胜发起，今晚当然是他买单。”
我看一眼钱维胜，他一副扣扣搜搜的样子，不是一个大方的人，每次朋友聚会，他都不愿意主动掏钱买单。
“今天苏小雅第一天加入我们的集体，我买单，给小雅举行一个欢迎仪式。”我对大伙儿说。
“对对，今晚是秋老板为苏小雅举行的欢迎晚宴，我们都是陪客，陪客。”钱维胜笑的脸开成了一朵花，急切地附和着我说。
我向书吧里看了一眼，还有几个顾客坐在不同区域看书，氛围灯关了也不愿意离开，就对他们说：“今天晚上，我们要出去聚餐，不好意思，提前一会儿关门了，请大家见谅。”
那几个顾客理解地说着没关系，纷纷放下手里的书刊，向门外走去。
关了门，我们一行人有说有笑从北大街走向南大街。
初夏的夜晚，繁星万点，不远处的蒲汇塘传来零星的蛙声。我抬起头，打量夜幕下的那些古建筑，有些恍惚，也有些迷失。也许是下午听了苏小雅说起她跟潘柱子的故事，在故事中说到了他们的老家，我突然有些想家了。在我的老家，淮西那一带，现在的麦子快要黄熟了吧？
想到那些麦穗，我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我妈，自从那年逃婚出来，一晃四年多过去了，我还没有回过老家。妈的脸上，又会落了多少岁月的烟尘，她想儿的心思，是不是又重了几分？
夜晚的风从我的面前掠过，我却莫名地忧伤。走在朋友中间，也没有感觉温暖，反倒有一种漂泊的滋味，很孤单，很难受，淹没了亲情，又遗失了爱情。
这一刻，我有一点儿恨我爹，那个倔脾气、生硬而又霸道老农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