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煜!”迟天冥一惊,似乎没有想到亲生儿子竟会对自己下毒手。
“你可知道这是在做什么?”
那眼神之中满是不可置信,还透露出他看不懂的复杂和疼惜。
他看了一眼带血的匕首,声音亦如常淡漠无波:“孩儿知道,弑父乃为大恶,因此,阿煜愿与父亲共入黄泉。”
“你……”
迟天冥怔住了,眼眶微红,半晌后,才一字一顿地问道:“阿煜,告诉为父,你是不是重生了?”
“是。”
“什么时候?”
“方才。”
“一回来就弑父?”
迟天冥忽地笑了,一把将他提了起来:“你这逆子!”
“好的不学,你学吕布是吧!”
“为父告诉你,就你现在这点本事,不但杀不了我,还搭上了以后的好日子!”
“看来为父对你还是太仁慈了些,五年高考三年模拟马上就给你提上日程,让你也尝尝被知识毒打的滋味。”
这话音一落,便是天旋地转,他就被迟天冥狠狠按在了紫檀木桌上,伴随着“啪啪”的闷响。
还有耳边听不懂的话:“说什么不能崩人设,今天就是天崩了也要让这小子屁股开花!”
“老子当逆子的时候都没你厉害,还敢下刀子往自己心上捅,想为父断子绝孙是吧?”
“好啊,今日就成全你,届时和你娘再生一个,也比要你这倒霉孩子强。”
见他被打了也一声不吭,迟天冥的动作一顿,叹了一口气,将他紧紧抱在怀里,咬牙切齿道:“果然儿子都是上辈子欠下的债。”
“你不欠我,却欠我娘的一条命!”
他一句话,让迟天冥的怒气戛然而止。
随即抬手,扒开了他的衣襟看着心脏上的伤口,沉默良久,低低沉沉地说道:“你还小,有些事还是忘了吧。”
“忘不掉。”
他看着那人变幻莫测的脸,淡漠道:“你不杀我,只要敢动我娘亲一根头发丝,总有一日,我会杀了你!”
“忘不掉也得忘。”
迟天冥冷冷瞥了他一眼:“一个人的心是有限的,没事不要想太多,慧极必伤,刚极必折,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如果可以,为父倒是希望你以后能自私一点,但是灵家之人的宿命,是骨子里的传承,你生来魂魄不全,命格破碎,比及常人更为艰难。”
迟天冥将他禁锢在宽厚的怀里,拍了拍他的头:“有些事情不是你一个小孩子能管的,就将一切交给为父。”
“那人欠下的,为父必会一样一样全部替你讨回来。”
话落。
又是一声轻叹:“忘了吧!”
一只蕴藏着无穷力量的手指按上了他眉心。
剧痛传来。
那抹白光便彻底涌入灵台。
意识陷入混沌,再次醒来他便忘了所有,但杀妻证道之事却没有再发生。
只有做不完的课业,练不完的琴谱,还要学更多生活技能,煮饭,洗菜,或者钓鱼。
但还好……
也正是那一年的生辰,遇见了朝朝。
即使忘了,还是一眼便知,那人是只要看上一眼,就能记住一辈子的存在,深刻入骨,永世不忘!
八岁那年。
所有的人都离开了他,皆有非走不可的理由。
而他的朝朝。
也封印了与她相关的记忆,一同被隐藏的还有同心契。
她那时说:“若我再也回不来,那便祝你前程似锦,不坠高位,不必再想起我了。”
那时的他只能无助地看着她化成一道道流光,红芒如雨,又像是鲜红的飘絮,在他的视线中消散。
他非但不能阻止。
也不明白那一幕代表了什么。
甚至还……
彻彻底底地忘了她。
直到慕朝朝再次出现,已如她所言,再见不识。
思及此。
迟煜的心蓦地一颤。
目光从摇曳的火光中移到了怀里那小姑娘脸上。
她还在睡着。
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
他的心。
也跟着安宁了起来。
伸出手抚摸上她的脸颊,一遍遍,一寸寸……
生怕将她惊醒,却怎么也舍不得放手,仿佛只要一放开,她就会一如那日般,消失不见,再也抓不住。
“朝朝……”
迟煜将怀里之人再次抱紧,精致的下颚抵在她头顶,轻轻呢喃:“为师不知散魂之痛,究竟是什么感觉。”
“一定很痛吧?”
时隔多年,至今,他已是明白,那时朝朝所说的“你找不到”,是真的找不到。
魂魄散了,无处可觅。
“朝朝,近一百年,你究竟去了哪里,回来的路,想必一定万般艰难。”
他骨节匀长的手指抚上了慕朝朝的眉心,红芒一闪,一片飘然的红叶浮现。
即使艰难。
她也保留着同心契回来了,可自己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将她推开。
他都做了些什么?
迟煜俯首,唇瓣贴在她额头上红叶的位置,这一吻,似乎带着万千思念。
“师尊……”
小姑娘清甜的嗓音带着几分迷茫暗哑在耳边响起。
随后,又伸出双臂环在他脖颈上,柔声问道:“怎么还未休息,是不是伤很疼?”
“不疼。”
“师尊骗人!”
慕朝朝凑到他面前,一脸不相信的盯着他,眼睛眨也不眨,低喃:“眼睛都红了,还说不疼?”
“真的不疼。”
迟煜的声音有些沙哑,却依旧清冽平缓,犹如初春刚化的霜雪,沁人心脾:“朝朝,再睡一会就起来入定。”
“你识海内翼瑾辰之事不可再耽误,要尽快寻到雷灵珠,等回灵云门,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哦。”
慕朝朝乖巧地点了点头。
却仍是不放心地将他身上的伤检查了一遍,见没有渗出血迹才放了心。
她一双灵动的眸子滴溜溜一转,凑到迟煜耳边,小声嘀咕道:“虽然伤口没有崩裂,但是伤及了骨头还是很疼的吧。”
“为师……”
“师尊喊一声疼给徒儿听听呗?”
迟煜闻言身体微僵。
那小姑娘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边,声音软软地撒着娇:“徒儿还从未听师尊喊过疼呢。”
他的身体更僵了。
“叫一声嘛,受了伤喊疼又不会丢人,难道师尊是在教徒儿即使受了再重的伤,也不能说出来吗?”
慕朝朝的语调轻轻喃喃,带着几分蛊惑与诱哄,眼底闪过一抹狡黠,眼巴巴地瞅着他。
迟煜垂眸,看了她半晌。
最终,还是没有扫她的兴,薄唇翕动间,淡淡地吐出了一个“疼”字。
那声音轻得好似一出口就消散了,却也是实打实地喊过了。
慕朝朝一把扑了上去,在他唇瓣上轻啄一下,笑了起来:“徒儿听说,亲一下就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