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这样说，让本座很伤心。”
慕朝朝被禁锢在沁凉的怀抱里，一字一顿地说道：“本座这辈子都没有后悔遇见师尊，相反，还很庆幸。”
迟煜的身躯愈发僵硬，他渐渐收拢双臂，将她抱得越发紧了些，仿佛恨不能将她揉进骨髓。
两人就这么抱着彼此坐在大殿之中，谁也没有再说话。
夜深了。
外面的天地，一片漆黑。
“朝朝，时间到了。”
迟煜忽地开口打破了寂静，声音有些沙哑。
慕朝朝闭着眼睛没有睁开，点了点头：“嗯，师尊动手吧。”
迟煜低头吻了吻她眉心那片红叶的位置：“今日过后，就忘了这一切，好好的活下去。”
“什么？”
慕朝朝倏地睁开眼睛，难以置信地问道：“你不是想杀我，那你是要做什么？”
“闭上眼睛，不必看。”
迟煜摘下蒙在自己眼睛上的雪色冰绡，覆于她双目之上，揉了揉她的发顶：“以后一个人要好好活，为夫希望你能不念过往，每一天都开开心心的活下去。”
“我不要。”
慕朝朝猛地摇头。
怎么可能舍得忘了他？
她和他相处的每一天都是争抢来的。
可眼前一片漆黑。
动也动不了。
心却愈发的慌乱不堪。
她紧张地问道：“师尊，你究竟在做什么？”
迟煜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轻轻叹息一声：“你这么聪明，一定会猜到，但你终究阻止不了为师。”
“师尊为了让本座失去反抗的能力，竟是不惜动用了心头血。”
慕朝朝静了下来，一边调转体内的魔灵之气冲破封印修为的禁制，一边与他周旋。
“本座知晓师尊用心头血封印翼瑾辰失去修为，身体孱弱十分痛苦，但前世之时明明能坚持近百年，为何这一次不肯留下来？”
“师尊是不是还在生气，因为本座那样对你，才在大婚当日就想让本座守寡？”
“你就是恨本座，想留下本座一个人，让本座余生皆在悔恨中度过，可是师尊，你若死了，本座绝不独活。”
“想用这样的方式报复本座，你做梦！”
迟煜听着这些话，心狠狠揪成一团，几乎痛得无法呼吸。
握着断尘的手亦在轻轻颤抖。
“大师兄。”他冲着殿外唤了一声：“代我照顾好她，莫让她做傻事。”
他的话音落下。
慕朝朝便听见一道沉稳的脚步声走入殿中。
“阿煜，你……”
钟离夙清润平缓的声音里带着叹息：“大师兄知道，你不止是让我代你看好慕丫头，亦是不想我也失了生念。”
他顿了顿：“都这种时候了，你为何还要考虑那么多？”
“大师兄，拜托了。”
迟煜的声音愈发嘶哑。
“好。”
钟离夙最终还是应了一声。
“铿——”
一道剑鸣声响起。
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紧跟着就是剑尖划在地板上的钝响。
慕朝朝浑身一震，声音不可抑制地轻颤：“师尊，我求你留下来，一定还有别的办法，我不要你死，你停下来。”
迟煜没有开口说话。
突破体内的那道薄弱的屏障就只差一点点，可是却觉得这一刻无比的漫长。
“咔嚓！”一声。
禁制刚一破裂，蒙在眼睛上的雪绡就被红莲业火焚烧成灰。
慕朝朝猛地抬眸，却见莹白色的阵法光芒中，那一道白衣染血之人已经化成了点点星光消散在眼前。
张了张嘴。
可是喉咙里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怔怔地看着那阵法光芒忽明忽暗，眼泪不由自主地就落了下来。
心脏一瞬间被撕扯成碎片。
如果知道会这样。
她宁愿像上一世那般，就静静地陪伴他百年。
也不想像现在这样，大喜之日即大悲之时，他真的就这么决绝地走了。
“师尊，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不，绝不可以这样。
本座不准。
不准！
“慕丫头，醒醒！”
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夹杂着悲痛，更多却是无可奈何的悲凉。
慕朝朝缓慢地抬起头。
就看见钟离夙满目忧色的盯着她。
她的眼神有些茫然，只见他唇瓣微动，完全听不见他在说些什么。
目光又移到了那就要消散的阵法之上，神智逐渐恢复，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清晰了起来。
那是……
传送阵法。
他就只是逃走了而已，还没死，自己还有机会。
“慕丫头，想开点。”
钟离夙声音低沉：“阿煜没有选择，他并不希望你这般折磨自己。”
慕朝朝一双桃花眼通红，倏然冷笑一声，眸底深处疯狂的光芒涌现：“不希望我折磨自己？”
“呵呵……”她笑了起来，却固执地摇了摇头：“不，他若为了我好，九十年前就该让我陪他一起去时间乱流，那时候我死了，又怎会有这样一天？”
“他不该再一次丢下我，如果他真的不愿再痛苦地活下去，可以告诉我的，我可以陪他一起。”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突然就消失不见了。”
钟离夙沉默很久，才开口说道：“可每一次，阿煜都是想让你活，他一生从未求人，却为了你求了我两次。”
“一次是时间乱流之前，让你留在灵青峰，另一次便是现在，他想你继续活下去。”
若是没有邪神灭世，现在的灵云门，应该所有的师兄弟还在，包括那些牺牲的弟子。
甚至是……
他！
就在神识恍惚之际，“砰”地一声巨响传来。
整个暖阁剧烈晃动。
钟离夙回头，便见迟煜以血画就的传送阵被重新启动。
“慕丫头！”
他大惊失色，连忙追了上去，却被阵法屏障阻隔在外，再不能寸进。
那女子一袭红衣立在阵中，垂长的墨发随风飞扬，一双潋滟水眸中满是无尽的哀伤和悔恨。
“不要！”
钟离夙拼命撞击阵法，却始终无济于事。
那丫头，竟然用对付无命时的天魔之眼迷惑他，趁机又夺了阵法的主导权。
可她根本不知道，阿煜不舍得她一起前去。
那里可是会神魂消亡之地！
他九十年前没有保护好师弟们，连唯一的弟子也灰飞烟灭。
现在救不了阿煜，就连他想护着的人，自己也一样没有护好，他才该死，却连死都没有脸面去见那些人。
“丫头，回来！”
钟离夙嘶吼一声。
可于事无补，那道纤长的身影随着阵法已经消失不见了。
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新房。
没有新娘。
也没有新郎。
而这一切，都在告诉他，钟离夙，你是个没用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