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朝朝有些醉了。
只感觉自己的头晕乎乎，但还是拒绝了众人相送，坚持独自回到了暖阁。
一缕清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竹林之下。
她顿住了脚步，一瞬不瞬地看向暖阁之内。
殿门未关，灯火通明。
正殿几案旁。
那人一袭月牙白长袍席地而坐。
一旁囍烛摇曳的火光映射在他的脸上，仿佛晕染了一层浅浅的红晕。
美得不似凡间之人。
慕朝朝眨了眨眼睛，又一次眨了眨眼睛。
不是在做梦。
这个心心念念已久的男人，真的就在那里静静地等待自己。
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莫名的不安，抬脚向前走去，迈入殿中。
同时。
几案前那人也抬起头来，轻唤了一声：“朝朝，过来。”
清冽的嗓音好似带着蛊惑，让她几乎不由自主地就冲到他身侧，伸出手臂抱住了他。
“夫君，我回来了。”
慕朝朝脑袋埋在他颈窝，嗅着熟悉的草木浅香，唇角微微翘起，低低喃喃地问道：“怎么不等我回来帮你，自己就把喜袍换下了？”
迟煜身形一顿，抬起一只修长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笔直的脊背，轻叹：“知道你会醉，就自己换了。”
“谁说的？”
慕朝朝立刻抬起头，一双桃花眼直勾勾地盯着眼前之人，出言反驳：“本座酒量一直很好，怎么可能会喝醉？”
她伸出一双小手就去扯迟煜身上的衣袍：“不行，你把喜袍穿回来，让本座给你换。”
迟煜握住了她一双不老实的手，无奈道：“朝朝，你醉了。”
“本座没醉。”
慕朝朝不依不饶：“师尊乖，把衣袍脱了。”
迟煜：“……”
“师尊怎么还不脱啊？”
见他半晌没有动，她恍然大悟，抬手敲了敲自己的额头：“本座怎么忘了，师尊眼睛不便，自己更衣着实为难。”
她将脸凑过去，在他微凉的唇瓣上啄了一口，轻笑道：“那以后师尊的一切都交给本座好了，本座心甘情愿为你做所有的事。”
迟煜抬起垂长如云的广袖将她揽进怀里，抚摸着那如绸缎般顺滑的发梢。
他声音平静如水，让人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是不是无论为师做什么，朝朝都不会生为师的气？”
“当然。”
慕朝朝点了点头：“就算师尊现在拔出断尘给本座一剑，本座也死而无憾了。”
她的声音轻如呢喃，俏皮又娇憨，却透露着浓烈的不舍与眷恋。
迟煜一怔。
他捧起那张娇嫩的小脸，面向她，一字一句道：“朝朝，为师不会伤害你，更不会杀你。”
“为何？”
慕朝朝不解地望着他。
“杀了我为天下人除害，亦可成就你的大道，与你那修了无情道的父亲一般飞升天界，有何不好？”
“只是杀了一个对你抵死纠缠之人，一个你从未爱过之人，没有什么损失。”
她的语调轻快，说得轻描淡写。
迟煜听得心头一颤。
他薄唇紧抿，也不说话，却突然低下头，吻上了她柔软的唇瓣。
唇齿相触。
他身上那一种沁凉清雅的气息，瞬间扑面而来。
“唔……”
慕朝朝脑袋一懵。
酒醒了一半。
就见迟煜睫毛微颤，眼帘垂下，似是不敢与她对视。
她顿时怔愣住，一时忘了反应。
不知过了多久。
迟煜已经退开，轻声道：“朝朝，天色已晚，该喝合卺酒了。”
他抬起手倒了两樽酒，端起一杯递了过来。
慕朝朝伸手接过，却见他又拿起一杯独自饮下，唇角勾了勾，轻轻一笑：“本座还是第一次见师尊饮酒。”
迟煜手上一顿，将金樽放了回去，淡声问道：“喝了合卺酒才算礼成，朝朝为何不喝，可是后悔了？”
他垂了垂眸，声音淡淡：“如果后悔，为师便解除这同心契。”
“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一定要想好。”
慕朝朝闻言，低低一笑，往他身边靠了靠：“本座从不会做后悔之事，就算是悔，就算是错，那也必会一条道走到黑。”
她在他唇角轻啄了一下，声音甜甜软软，撒娇道：“本座只是想师尊喂我喝，好不好？”
说着，就将手里的酒盏塞进那骨节匀长的手中。
“只要师尊喂下的，哪怕是毒药，本座也会毫不犹豫地喝下。”
迟煜握着金樽的手蓦然一紧。
半晌后。
他执起杯盏，将一杯酒含在口中，缓缓俯首，微凉的薄唇覆上了那温软的唇瓣，将酒渡入了她的口中。
酒香醇厚绵长，带着一股淡淡的幽兰之香，在两人口中蔓延滋长。
慕朝朝只觉得脑海一片空白。
有些晕眩。
迟煜却是一寸一寸，将酒送入她的嘴里，直到尽数渡完。
他松开口，将她整个人紧紧搂在怀里，清冷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喝了合卺酒，朝朝，你没有退路了。”
“本座知道。”
慕朝朝睁着一双澄清的眼睛凝视着眼前之人，认真道：“本座要的便是没有退路。”
她忽地笑了：“师尊在本座的酒里是加了什么？”
“本座没有怪师尊，只是好奇什么样的毒，竟能压制本座的全部修为。”
“其实你想杀本座直接动手便是，不用如此小心翼翼地讨好本座，没有必要。”
“你是本座的师尊，亦是本座的夫君，是本座最心爱之人，所以本座甘愿为了你委屈求全。”
慕朝朝轻轻推开了他，眼尾猩红一片，神色复杂。
迟煜的眼帘颤了颤。
广袖中的手紧紧攥起，青筋清晰可见。
心头汹涌而出一种莫名而激烈的感受，有欣喜，有酸涩，有愧疚，还有不忍……
慕朝朝眼中含笑看着他：“如果师尊的父亲那句点拨，就是你要走的路，那动手吧，不会有人过来打扰。”
“你父亲说他是天界仙帝，能亲自下来为你渡劫，想必你的身份也是不凡，是本座妄想高攀了。”
“本座累了，这一次还是由师尊来结束吧。”
她清甜的嗓音轻飘飘的，没有太多情绪起伏。
迟煜被她说得心中剧痛，一颗心就好像被千刀万剐了一遍。
他的眼眶逐渐红了，伸出修长的双臂抱住了她，声音沙哑低沉：“朝朝，千错万错都是为师之过。”
“是为师没有护好你，也是为师太过自私，竟将你余生都囚在一纸婚契中，可是我们都没有退路了。”
“终是为师，对不住你。”
“慕为喜爱，朝朝为光，原来是为师懂得太迟。”他顿了顿，又道：“若有来世，这般结局依旧不可改，那我宁愿孤苦一生，亦让你永远不曾认识为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