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则武轻轻摇头,“您的大将军印,不是还在您自个儿身边呢。”
蓝玉一愣,“没有。”继而又面露喜色,“对啊,大将军印还在我手里呢,皇爷可没把收走。”
放下酒壶,陈则武微微一笑,轻声说道,“颖国公将征讨安南,陕国公前往云南平叛。京师大营,现在有两个都指挥同知。一个是曹国公,另一个是宋国公。京师大营都指挥使,皇上并没有没下旨说要换人。”
曹国公是李景隆,宋国公是冯胜。按理来说,冯胜的资历在蓝玉之上。但这次,却排在了蓝玉之后。
陈则武说话,藏着一半的话。堂堂京师大营都指挥使,竟然在刑部大牢里。
皇帝没错,那肯定就是蓝玉错了。既然是蓝玉错了,那蓝玉就不能再统兵京师大营。但朱标,并没有下旨,卸了蓝玉的兵权。
“我听说,审我之前,你去审了纪纲。”蓝玉看似不经意的问了一句。
陈则武抬起头,“梁国公,您这是听谁说的。外头的文武大臣们,可都还不知道。而您在刑部大牢里,却知道了。”
蓝玉笑了笑,“你甭管我听谁说的,纪纲好像是那边的人吧。”
手指头,用力的在桌子上,写出一个“贰”字。
陈则武凛神,正色道,“梁国公,您这是听谁说的。假传圣旨,揣摩皇上的心思,可是死罪。您若是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您最好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这是善意的提醒,审问纪纲,这是刑部尚书韩宜可都不知道的事情。
而那么多人,也就一个朱元璋派到陈则武身边的宋玉知道这事儿。而且,即便这样,宋玉也不被允许进去诏狱。
就是这件,十分机密的事情,身在刑部大牢的蓝玉,竟然知道了。那刑部大牢之外,又有多少人知道这事儿了。
蓝玉努嘴,大口的吃着碗里的肉。
壶中的玉堂春已经见底,可蓝玉还是明显没有喝过瘾。
他把手指,伸进酒壶内壁,扫荡一圈,又把手指放进嘴里,飘飘欲仙。
陈则武哭笑不得,“梁国公,您若是没喝够,出去之后,您再喝呗。入了宫,和皇上讨一杯酒喝,何须如此。”
蓝玉摇头,“这是皇上赏的,得要喝干净。”
先前,陈则武的话里有话,蓝玉已经听了出来。他不傻,他知道朱元璋和朱标的意思。
看着蓝玉贪酒的样子,陈则武心中,突然涌出一丝的悲哀。自打建国之后,蓝玉生活富足许多。到现在,已经快二十年了。
二十年间,蓝玉吃过太多的山珍海味,喝过太多的佳酿美酒。
即使再贪杯,也不至于这样。
实际上,蓝玉这么做,更多的就是让朱元璋知道。他贪酒,不贪权。
“待会,我写一个折子,你带出去,送给皇爷。”蓝玉终于放下酒壶。
突然,蓝玉凑近陈则武,满嘴的酒气。陈则武强忍着心中的不适,听蓝玉说话,“你说,这玉堂春会不会就是皇爷的杯酒释兵权。”
陈则武慢慢抬起头,认真的看着蓝玉的眼睛。
不精于朝廷斗争的蓝玉,在刑部大牢,通过一壶玉堂春,想到了杯酒释兵权。
“皇爷为啥,给二丫头一个都指挥同知,也给了冯胜一个。我在牢里,位置却不动。你说,皇爷是不是在等着我,主动把兵权交出去呢。”
陈则武摇摇头,“太上皇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梁国公你,把兵权交出去,肯定不是坏事。”
不同于别人,蓝玉手中的兵权,绝大多数是他的义子。
这些义子,只认蓝玉而不认朝廷,在一定程度上,已经让朱元璋感到不适。现在的蓝玉,还有用处。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那蓝玉的这些义子,绝对是杀蓝玉的原因之一。
“卸了之后,给谁。”蓝玉又问。
陈则武稍加思索,“常家兄弟。”
蓝玉的义子们,能镇的住他们的,又得站在朱允熥这一边的,那就非常家兄弟莫属了。
能很好的过渡权力,又可以不生出变端。
“放心,梁国公,开疆拓土,可少不了您。太上皇和皇上,只是需要这个,来起一个由头。”蓝玉有些惆怅,陈则武安慰道。
蓝玉从凳子上坐起来,“我说,你来写。写好些,让皇爷也知道,蓝小二也会识文断字了。”
铺好纸,研好墨,握好笔。蓝玉口述,陈则武执笔。
“臣圣封梁国公蓝玉,自北伐还,辄为不豫。臣今四十有八,宜继效。然体皆病恙,不可为之续。臣愿得归京营将令,让贤有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