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玉走在前头,陈则武跟在后头。
在陈则武的印象里,他们是刚刚吃了午饭不久的。在进蓝玉大帐前,天上虽然下着雨,但好歹还是有太阳的。
可这一会儿出来,天上早就已经是乌黑一片。
周围的一切,就好像是夜幕降临一般。
陈则武缩着脑袋,顶着在脸上滑落的冰碴,一直跟着蓝玉。脸上吃痛,陈则武伸出手,摸了一下脸。在手上,他看到了一点点的血迹。
经过一座大帐前,蓝玉掀开帘布,探进脑袋。
里面聚集了满满当当的人,他们正在赌钱。蓝玉也只是笑了一下,“狗日的,老子喝药,你们却在玩乐。等回了京城,老子要把你们的钱都赢过来。”
将士们也笑道,“将军,赌桌之上,可不分贵贱。您上了桌,也得空了手再下来。”
蓝玉没有回话,身子探出来,继续往前走。
雨越下越大,其中还夹杂着冰碴。砸在大帐两边的军架上,发出冰与金属摩擦的清脆声音。
蓝玉停下脚步,眯着眼睛,看着哨塔上的人。茫茫的雨水,已经很难看清远处不停晃动的,到底是树还是人了。
所以,为了保险起见,王弼特地要求,每隔五十步,就要立一座哨塔。
“这天,哪能看的见人影。呆在上头,别没战死,先给冻死了。”蓝玉自言自语。跑到哨塔下,用脚使劲蹬了一脚。
哨塔是临时搭建的,再加上蓝玉本身的力气就很大,哨塔发生了摇晃。
哨塔上的人往下看,蓝玉大声喊一句,“别看了,下来吧。这天鞑子要是能来,老子这败仗也认了。”
这一次,蓝玉此行的目的地,是距离他们差不多五里远的粮寨。
这么大的雨,万一军粮遭了殃,那后果不堪设想。
于是,蓝玉和陈则武两个人,就这样硬生生的在漠北大营里,顶着雨夹雪和大风,走了五里路。
蓝玉还好,陈则武已经感觉不到自己耳朵嘴巴鼻子的存在了。
粮寨门口的把守将士,正在睡觉。即便隔着几步远,那么大的风雨声,也能听到他的鼾声。
蓝玉走过去,踢了一脚。
把守将士惊醒,连忙跳起来,打开仓门。
粮寨的槛是要比别的大寨高的,因此,蓝玉迈进的第一脚,实际上是踩在了水里的。
陈则武也跟着蓝玉,进入漆黑一片的粮寨里。除了脚下传来的水流的声音,还有自己粗重的呼吸声,这里就再也没有别的声音了。
一声脆响,周围亮堂起来。把守将士一只手里提着一个灯笼,另一只手端着一盏油灯。
“将军,每日双餐,咱们都是给足了。不多给,但也绝对不会少给。”
这是蓝玉的原则,打了一辈子的仗。蓝玉比任何人都要清楚粮草的重要性。因此,他的大营里,可以赌甚至可以抢。但是,谁若是敢贪污,蓝玉绝不轻饶。
跟着灯光,一直往里头走。越是往里面,粮食就越多,泡在水里的也就越多。
蓝玉停下脚步,盯着一个麻袋发呆,“有谁进来过。”
把守将士连忙回答,“没人呀,小的一直看守,不敢偷懒。这几日,除了定远侯会时常过来看看,就没别的什么人了。”
蓝玉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拔出自己佩剑,冲着麻袋直接刺进去。
顿时,一把米就像是瀑布一样,流了出来。
陈则武正要发问,他突然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米很快就流完了,接下来流下来的是一把黄沙。
“这!”陈则武脸色变了,军中大营的粮草麻袋,装的竟然是沙子。
蓝玉似乎早就预见一样,不慌不忙,划开了更大的口子,于是更多的沙子被倒了出来,直到装沙子的麻袋渐渐空瘪。
“有人动军粮?”陈则武连忙问道。
蓝玉点点头,又划开了一个口袋。出现的情况还和第一次一样,先是米,再是沙子。
更让陈则武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这些军粮可都是户部特批的。
而且,负责盖章画押的,可就是他陈则武。也就是说,这些沙子都是陈则武划给蓝玉的。
蓝玉捧起地上的那小抔湿答答的米,“你猜,我咋知道这玩意儿是沙子的。”
陈则武摇摇头,等待蓝玉的解释。
“老子在地豆里,吃到了沙子。”然后,蓝玉用手指着后面一排麻袋,“这些地豆,估计也差不多,都是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