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忒,真他娘的苦,这世上咋有这种黑乎乎的苦玩意儿。”蓝玉喝了一口随军郎中送过来的药,顿时整张脸拧成了菊花。
空气中,都飘着中药的味道。陈则武亲眼看着郎中,把各式各样的草药放进砂锅里。
蓝玉染了这咳疾,整个漠北大营都在等他的痊愈。
没有他的指挥,将士们都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打仗。在这个漠北大营里,蓝玉是绝对的核心人物。
这碗中药,蓝玉只喝了一小口,就放在了桌子上。
碗中的药,倒映出帐篷顶上的大浑珠子。陈则武仰头,算算日子,他们在这座山前,已经驻扎了五天了。
这五天的时间里,除了穿着黑红色军衣的漠北大营将士,陈则武几乎看不到别的人。
“不喝完吗。良药苦口,你好的快,咱们也能早点翻过那座山。”
蓝玉摇摇头,脸上的菊花还没有变,主要是因为蓝玉嘴里的苦味还没有散去。他痛苦的摆摆手,“这辈子,死都不怕,竟然怕喝药。”
盯着碗里的大浑珠子,蓝玉有些愣神,“大半辈子了,没喝过药。现在人都快入土了,竟然喝起药来。”
陈则武有些诧异,四十多岁的蓝玉,竟然是第一次喝中药。
似乎是看穿了陈则武的疑惑,蓝玉笑了笑,“小时候,生了病。爹娘都让我自生自灭,哪有钱给我吃药。投奔了皇爷之后,也没病过了。若是负了伤,也都是抹些外药。”
突然,蓝玉冷不丁的冒出一句,“老了,多病。”
按照历史的记载,蓝玉在捕鱼儿海之战时,曾经用过治风寒的药。而且,那一次用的是猛药。其目的就只有一个,就是赌命。
用猛药,也就是说明先前用的药,已经用处不大了。因为,在此之前,蓝玉就一直有隐咳。
“您正值壮年,怎么就老了。若是太上皇听到你这话,又要骂你。”陈则武笑了,不去接茬。
蓝玉眨着眼睛,“皇爷指定要说,蓝小二。咱比你年岁都大,还没说老,你就说自己老了,还有没有把咱放在眼里。”说完,蓝玉自己也笑了,“也不知道,皇爷在京城,御寒如何,那些阉狗,伺候人都不尽心的。”
面前的炭火里,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炭火里,一颗圆滚滚的地豆,被烤的乌黑。
蓝玉搓搓手,把手伸进炭火里,捞出地豆,自己却是被烫的呲牙咧嘴。
地豆扔在地上,已经烤焦的外皮,碎了一地,露出里面半白半黑的瓤儿。蓝玉捡起地豆,吹了一下,撕下一块瓤肉,送进嘴里。
边吃嘴里边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这玩意儿,哪好吃了,皇爷还当个宝。”
陈则武笑着摇摇头,“它不好吃,但它管饱啊。能养活大明朝饿肚子的老百姓不说,出征大军的粮食,也能解决。”
这个时代的地豆,确实不好吃。硬而发苦,吃在嘴里,还微微的发酸。
可是,一颗地豆,差不多能管一整天。有的吃就不错了,哪还有一个挑三拣四的。
蓝玉看着地豆发呆,“也是,那时候,若是有这玩意儿,爹娘也不能饿死了。不过,真要如此,估摸着皇爷也不会造他鞑子的反了。”
愣了一会,蓝玉端起那碗药,一饮而尽。喝完药,还擦一擦嘴,有些意犹未尽。
“走,跟我出去,巡视各营。不能再歇了,再歇下去,就甭打仗了。”蓝玉从墩子上跳起来,拍拍屁股,直接就往帐外走。
陈则武裹紧衣服,跟在后头。
蓝玉掀起帘布的那一刻,陈则武就感受到了无数的冰刀,向自己刺来。自己脸上的皮肤,就好像被刀剌一样,生疼而刺骨。
帐外的雨,还没有停。落在半空中的雪,化成了雨水。
但是,那冰冷的温度,并没有改变。
蓝玉看了一眼帐外,又回头看看陈则武。拖着长靴,在雨中迈出一步。那一瞬间,陈则武听到了微微结成的薄冰碎裂的声音。
“娃子,跟紧了。日后三爷要是用的到你,你可别给三爷添乱。”蓝玉头也不回,直接对身后的陈则武喊了一句。
陈则武冻的,脑袋都不想动一下,喉咙里发出难听又绵长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