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两个周末,整整四个休息日的上午,我都泡在了学校旁边的肯德基。但是琴始终没有出现,我的心情介于失望与无所谓之间,可能我多少有些期待,却在内心劝自己: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这已经是近来我吃过的第五顿肯德基周末套餐了——如果算上两周前和琴在一起吃过的那顿。我决定将面前的汉堡吃过后,就先暂别肯德基一段时间吧,虽然我承认,我依旧很想在后续的周末继续坚持下去,直到某天琴不知从哪个角落蹦出来,但恐怕我的胃已经不想再坚持了。
其实我可以干脆就去课堂上,理所应当地和琴邂逅,并愉快地打招呼。琴的招牌微笑跃然浮现……
幻想着琴的可爱装扮与如沐春风的笑容,我将最后一块面包塞进了嘴里,随即把包装纸捏成一个小团,准备起身离开。
这时隔壁桌传来的批评声打断了我的思绪,只见一位玲珑俊美的姐姐,一手持笔,一手举着作业本,相当生气地重复着题目,坐在她身边的是个还在换牙期的小姑娘,年纪也就六七岁,双眼泛红,泪水眼看着要从眼眶中溢出来。倘若她们是母子关系,那位姐姐估摸就在三十岁上下,不过其妆容要比实际年龄年轻不少。
姐姐还在不停地重复着一道数学题目,貌似多强调几遍,小孩子应该就能自然而然地从题目中找到答案。
我坐在旁边倒是听懂了大概:
题目是说幼儿园收到一批水果,想平均分给了园中的小朋友,如果每个小朋友分到3个苹果,分完后还多出两个苹果;如果给每个小朋友分4个苹果,则到最后还差两个苹果。最后问的是一共有多少个小朋友,又有多少个苹果。
那位姐姐是想通过设立未知数求解方程的方式,让小姑娘算出结果;但从小姑娘的反应看来,她应该还没有学过方程知识,对未知数的概念一无所知。两个人都在自说自话,绕的越来越深,互相之间讲话的语气也越来越着急。
我本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但那天不知怎么,就把头探到她俩的方向,摊开双手打断了她们的争吵:“不好意思姐姐,打扰一下。这道题我应该可以讲清楚,能让我来试一下么?”
姐姐听到我说话,先是怔了一下,急忙侧身看向我,我这才得以看清她的全貌。她给人的第一印象,即是惊艳。乌黑的短发彰显着干练,微厚的红唇散发着媚态,最致命的是那眼神,优雅而娴静,大气又清澈,秀挺的鼻子撑住了无暇的瓜子脸,肌若凝脂,美而不妖,端庄中甚至还透露着一丝威严。只是对视的一瞬间,我便仿佛被她迷住了。她的性感不可方物,我则下意识地咽了口水。
她上下打量着我,可能也意识到我并无恶意,眼神逐渐从质疑中舒缓开来,刚刚讲题时的不耐烦也已在自己的脸上化若云烟。她对我说了声“谢谢!”,就立刻起身把位置让给了我,像是我能帮了什么大忙,眼神中又充满了感激。
小姑娘的泪珠还在氤氲,见我坐过来,下意识地缩了缩后背,也不吵不闹了。
“小朋友你好呀!”我硬是挤出一丝笑容,见没有回应,只得尴尬地拾起桌子上的一盒薯条,对小朋友继续小声讲道:“你看,哥哥现在手上有一盒薯条对么?”
小姑娘用手擦了擦脸,缓缓地点了点头。
“假如我现在把它们分给幼儿园的小朋友,每人只发一根,发完一圈再从头发起,当每个小朋友都拿到3根薯条后,我的手上还剩下两根了。你帮我拿下好么?”我抽出两根薯条递给小姑娘,并把盒子放了下来。
小姑娘接过薯条,呆呆地看着我,不知道我想讲什么。
我继续顺着那道题目讲下去:“假如我们再继续给每个小朋友发一根薯条,会差多少呢?”
小姑娘立刻伸出两根手指,十分万幸她很聪明,已经联想到了刚刚的题目。
我又掏出两根薯条递给她,问她“现在够了么”。
她看了一眼手中的薯条,点点头说够了。
还没等我继续引导,她便把之前伸出的两根手指增加到了四根,高兴地喊着:“啊!一共有四个小朋友。”
我趁热打铁地问她:“那原本有多少根薯条呢?”
“4加4加4……再加两根,一共是……14根。”
我笑着冲她鼓鼓掌,夸她真棒。然后冲着坐在对面的姐姐点头示意,站起身将位置还给她,自己则准备离开餐厅了。姐姐看样子也是恍然大悟,不住地说着称赞和感谢的话。
“那个……您好,如果您不赶时间的话,能否再帮她讲一下另一道题……”姐姐这时红着脸又想麻烦我好人做到底,我倒是无所谓。见我答应了,她又指着本子上的另一道题,题下面歪扭的字迹上,被打了一个红彤彤的叉号。
题目是不同数目的点之间,可以连成多少条线段。难度倒是不大,学生基本会把可能的线段画出来,然后数清楚多少根就好,但是点的数目一旦多起来,连接的线段也多起来,就难免会有遗漏。
我想了一下,给小朋友举了个例子:把题目中出现的每个点,都想象成是同学们的家。如果有四个点,那就是四位小朋友的家。你要去其他三个小朋友家玩,那就要画三条线,其他的小朋友也分别要去另外三个同学家玩,那就每个小朋友都要画三条线,这样一来就有12条线段。但是在这12条路线中,你去了A同学的家,和A同学跑到你家,其实是同样的一条路线,所以所有的路线都多重复算了一次。因此当只有4个点的时候,就最多可以两两相连,共有6条线段。
我用了同学们互相去对方家玩的比喻之后,在一旁听着的小姑娘一下子就笑了起来,表示自己理解了。我又考了她5个点和6个点的情况,她也迅速地给出了准确的答案。
美女姐姐在一旁表情无比惊讶,仿佛在说自己怎么没有想到。
一题作罢,我又自作主张地顺着本子中其他的错题,依次用自己的方式,绘声绘色地给小姑娘讲了起来。这些题目本身并不难,但想要做出答案,就需要绕过题干中预设的盲区和陷阱,我尽可能地通过类比的方式,让小姑娘能够置身于自己的人生阅历中,更好地理解这些要点。听众颇为捧场,在我的叙述下连连称赞,领悟得津津有味。
不知不觉讲了一个小时,我顿觉口干舌燥,总算是把本子上的最后一道题也解释清楚了。我笑着对姐姐说:“这样应该就OK了吧?”
姐姐站起身半鞠着躬向我感谢道:“真是感激不尽,您实在太牛了,能够把数学题讲得这么透彻,让我女儿一下子就理解了,融会贯通。我平时不知道废了多少口舌,她一句也听不进去。”
果然是她的女儿呢!
我只是继续礼貌性地微笑,就站起身和小朋友挥手告别了,能够通过知识帮助别人,我的心情着实不错!
我从肯德基走出去没多远,那位小女孩的妈妈便追了上来,我检查了下口袋,在想是不是落下了什么东西。
“您好,刚刚真的辛苦了,还没有正式感谢您呢!请问您就是旁边这个大学的学生么,我还不知道您的名字呢?”姐姐讲话一如既往地客气,对我说话用的都是敬语。
“姐姐客气了,只是举手之劳。我的名字叫‘空’,就是这所大学的学生,刚好是数学系。”
“哦,原来是数学系的啊,怪不得讲题这么通透呢?”姐姐的反应很夸张,但我却不以为然。其实会做小学二年级的数学题,和大学攻读数学专业,没有半点关系,如果她知道我是个从不去上课的问题学生,又会作何感想呢。
“姐姐过奖了!”虽然心里很想反驳,但我没有说出口。
“其实……”姐姐欲言又止,羞红的脸与她的年纪、气质形成了鲜明对比,她的双手紧紧地互相捏着,轻轻地问我:“就是……如果同学你时间充裕的话,我能请你做我孩子的家教么?就数学这一门课!”
这问题倒是让我始料未及。
“这个……我毕竟不是专业教师哈,恐怕难以胜任吧。”
“我觉得是没问题的!从刚刚的观察来看,你对孩子的教育很耐心啊,而且帮助孩子梳理问题的视角还更适合呢!那些专业的老师,不见得会比你这个大学生更高明!”
姐姐明眸皓齿,眉角上挑,几句奉承的话,说得虽夸张,但听者十分受用。
姐姐看我犹豫,又补充着说道:“只消每周末来一两次就好,费用多少,你来定!”
我回头望向餐厅玻璃后面的小女孩,她此刻也正痴痴地看着我和她的妈妈,我的心里顿感责任重大。
“那要不这样,姐姐,上课的事情,我们先试试看。如果我教的效果不理想,就随时停掉,彼此都不用有什么负担。费用倒也先不着急,如果后面一切尚可,您按普通家教课时费的一半,作为标准付给我,想必就足够了,这方面您应该比我更清楚哈!”
“那就先这么定下来吧,实在是太好啦!这孩子今天一早上非要嚷着吃汉堡,没想到竟遇上了这么好的‘空老师’,真是太幸运了!”姐姐掏出手机和我互换了号码,并和我预约了下周六的时间,就转身回到了餐厅。
我舒展了一下筋骨,深呼了一口气,想着接下来要去山坡的哪棵树下躺一下午呢?
琴是不是已经将我忘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