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偶尔会想起琴,但我依旧没去上课。我坚持早起锻炼身体,然后就去图书馆泡着,在图书馆的水泥地上坐得感觉冷了,就趁着阳光,换到草坪上继续坐着,有时是躺着仰望蓝天,有时则怀抱着膝盖远眺着操场。
周六上午我没有再去肯德基,心想着与琴邂逅的事情,如果太过执念就显得没意义。我和姐姐约好了下午去她家里做家教,所以吃过午饭,我就按着姐姐电话中指示的方位步行过去。
电话是周五晚上打过来的,姐姐告诉我,她的名字是静,她女儿叫雪儿。她们家离我们学校很近,从地段来看,房价应该不算贵。小区的绿化做的倒还凑合,几栋高层住宅在小区的后排,她们则住在前排的花园洋房。
静姐的家很明亮,进门一眼能望到阳台,实木地板踩上去有点吱吱响动,装修看上去很豪华,触目可及的品牌多是我不认识的英文单词。雪儿的房间朝北,卧室内有一点点凉爽,看见年轻的“教师”来家里,小女孩很是开心。按辈分,我应该算是她的叔叔,但其实从年纪来讲,我应该也就大她不到十岁,看起来更像个哥哥。
我放下手机和背包,然后从书包里掏出了提前给雪儿准备的小礼物——印有可爱兔子的A4本子,这是我特意去文具店挑选的,本子的外壳是软面的,方便翻页书写,纸张都是空白的,没有格子或者横线,非常适合做数学习题的摘抄。我还心血来潮地在第一页上,写了一句话:“自此阡陌多暖春”。
其实我写这句话时,心里想的都是与琴的初见——幸得识卿桃花面。
这才是人生中最纠结的地方吧,你明明对她的热络视而不见,却在无声处对她的一颦一笑辗转思念。
我毕竟是个男生,单独给雪儿上课,静姐心里可能还是会觉得有顾虑,就向我请示,她自己能否坐在角落旁听。其实我原本也打算提议,最好不要让我和她的女儿独处,所以当静姐提出要求时,我自然就答应了。
静姐希望我能辅导雪儿的数学功课,尤其是在平时的练习和考试中频繁出现的错题上。但我更希望能借助自己对数学逻辑的认识,来培养雪儿对数学学习的兴趣,从而从根本上解决她在未来学习过程中可能出现的抵触心理。
我从书包里取出了一包金币状的巧克力,然后询问雪儿有没有贴纸,在我读小学的时候,各式各样好看的贴纸可是人手都有。雪儿从桌上翻出一本书,把书里夹着的贴纸给到我,看来不同世代的兴趣喜好亦有相似之处。这是一版喜羊羊形象的贴纸,我从中取出最小的一张,刚好能贴在巧克力的背面,从正面看则完全看不到。
我随即又掏出了9枚巧克力,把它们平放在桌子上,又把次序打乱掉,跟雪儿说我们一起做个游戏如何。
雪儿问我玩什么,那兴奋的小脸就像是刚出笼的喜鹊。
我告诉她,现在面前一共有10枚巧克力,如果她从中选一枚,其背面刚好有贴纸,那我就把剩下的九枚巧克力都送给她。
她急不可耐地点点头,两只小手跃跃欲试。
静姐这会儿也好奇地站起身来看着我们俩。
我让雪儿从10枚巧克力中,选择其中一枚拿在手里,先不翻看。她一会儿盯着巧克力的正面不停对比,一会儿又俯下身从侧面衡量着巧克力的厚度,最终用食指拣出了一枚,在桌子上按着一路划到自己的面前。而我则将其余9枚巧克力的背面,悄悄地查看了一圈。接着我把8枚背面没有贴纸的巧克力依次翻开,展示给雪儿。
我拍了拍手,说道:“你看,这8枚巧克力的背面都没有贴纸。现在你的手里,有已经选好的巧克力了。而我的手里,也只剩下一枚巧克力了。我现在给你个机会,我可以把自己手中这枚巧克力和你交换,你是否愿意?”
雪儿先是赶紧抓起自己选择的那枚巧克力,一把揽到怀里,使劲儿地摇摇头。尔后又直勾勾地盯着我手中仅存的那枚巧克力,注视了良久,最终坚持喊道:“不换不换!我就要自己选的这一个!”
感觉气氛烘托得十分到位了,我和雪儿同时翻开了自己的那枚巧克力,静姐也凑过来看着答案。
如我所料,我的那枚巧克力,也正是雪儿不愿意换过去的那个——金色的包装纸上,正贴着喜羊羊的大头。雪儿见状大失所望。
我接着让雪儿思考一下,自己为什么不愿意和我交换手中的巧克力。
她十分自信地解释道:“因为你有一个,我也有一个,两个里面只有一个是有贴纸的。”
“所以呢?”
“所以那个……一样的。”
“概率是一样的?”
“是的,所以就不用换。要相信自己的选择。”
坚守初衷还真是一个难能可贵的品质呢!
雪儿的答案与我预设的如出一辙,我再次把10枚巧克力金币拿了出来,让她重新选一个,她选好后,我问她:“雪儿手里有一个,空老师手里有九个,你看现在我们谁手中有贴纸的概率大一些呢?”
雪儿用圆乎乎的食指朝向我,看到静姐在我身后严厉地挥手,她又赶紧把伸向我的食指放下来,悄悄地说着:“空老师的概率大!”
我同刚才的操作一样,依次找出8枚背后没有贴纸的巧克力,只留一枚在自己的手里,继续问道:“那现在,我这枚巧克力,和你手上那枚巧克力,概率还是一样的吗?”
雪儿被我说得晕头转向了,看看我手中的巧克力,又看看自己手中的,点头的幅度已不如之前那么自信。
这时在身边的静姐完全看懂了,捂着嘴笑出声来,窃窃地念叨着“傻孩子”。
我将雪儿手上的巧克力收了回去,然后翻开自己那枚带着贴纸的巧克力,对雪儿郑重其事地讲道:
“这并不是魔法,而是数学的魅力,雪儿。刚刚我们讨论的有关概率大小、赢面大小的问题,在你未来的学习中,可能会遇到,这门学科,就叫做概率论。当然,你也并不是一定要去研究这门学科,但是在你未来的人生中,这样类似的问题你一定会遇到。它们并不一定很复杂,却充满着陷阱,就好像刚才这个游戏,明明是1对9的概率,换个假设,就会让你觉得很公平。没关系,很多看不懂的问题,也不见得现在一定要明白,空老师可以教给你的,也不仅仅只是一道题,一条定理,或者一个解题思路。我更希望你能在和我一起的学习中,收获更多的乐趣,理解更多的逻辑,也能把学到的知识,应用到生活中去。好吗?数学是一门艺术,不用为学习它而觉得发愁,更不用害怕,我们一起抱着欣赏的态度就好了。”
原本我是打算讲的更确切一点,没有这么文绉绉的,诸如我是坚决反对应试教育的,如果只想着考试取得个好成绩,那就完全没有必要和我学习了等等。但转念一想,这又何必呢?因为我说的这些,也仅仅只是我的个人见解。事实上,想要有所作为,取得社会的认可,考个好成绩,上个好大学,的确是快捷又普遍的方式。这些道理我是懂的,我可以不喜欢,但我不能把这些思想强加给孩子。
雪儿好像听懂了一样,冲我不住地点头,我一下子轻松了好多,首次“为人师表”的紧张感逐渐消散。如果小朋友能够听进去,那么作为老师,无论你的演讲多么幼稚,多么假大空,在家长眼中都还是值得尊重的。静姐默默地起身离开了房间,将课堂完全交给了我和雪儿。
在接下来的课堂上,我与雪儿之间的互动相当充分。与之前在肯德基餐厅讲题的时候一样,面对各种各样的问题,我都力求用最浅显易懂的比喻来引导她,雪儿也很乐意接受这样的解题思路。
两个小时不知不觉就这样过去了,我想象不到比今天下午更顺利的“第一堂课”——倘若我没有将手机落在了雪儿的桌上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