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远眧把赵籽放到床上的时候,赵籽还没有醒。
立在床边,思虑片刻。
苏远眧帮赵籽脱鞋,和衣盖上了被子。
按理说自己连女子香闺都不该进,但事已至此,也不得顾及什么男女大防了。
衣服一件也没脱就被盖上了棉被,赵籽热的不停地掀被子。
被子掀完了就开始扒衣服,头一转露出优美的锁骨线条。
苏远眧忙遮住眼睛,但刚才绮丽的景象却印在了脑海里。
苏远眧直接上手将被子裹了一圈又一圈,确定赵籽再也踢不动被子才收手。
可怜赵籽在梦中挣扎无果,直接一侧身瘫在一边。
月亮升起,月光恰巧穿过窗户缝隙,俏皮地停在赵籽的鼻尖。
苏远眧静静地看着。
明明是一个人,出行后却给自己全然不同的感觉。
先前只听说赵二小姐生性骄横,对下人非打即骂。
自己暂住的几天也是风风火火的大肆追求,全然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风范。
但这几天相处下来,却发现并非如此。
自己读书时会安静地在一旁欣赏风景,对未知的事物总是抱以好奇,偶尔也会发善心同意带静言一同出行......
赵籽啊赵籽,你到底是在我面前太能装了,还是你生性如此。
“我也有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啊。”
苏远眧苦笑,吹灭了蜡烛,退了出去。
走在回去的路上,被风一吹,才有了几分清醒的意识。
第二天一大早赵籽就醒了,她是被热醒的。
一睁眼发现自己被裹成了粽子,全身都大汗淋漓,赵籽的脸立马黑了下来。
“沐浴,我要沐浴!”
刚走进浴室,就被一桶热水浇灌下来。
“啊好烫。”
冒失的大妈立刻请罪。
“没事,我赶时间,请快一点。”
古代的胭脂水粉一般都不防水,赵籽双目紧闭,完全没发现浴桶里的水慢慢变浑。
紧赶慢赶,还是慢了些。
等到赵籽清洗完身体走到楼下,一行人已经整装完毕准备出发了。
“你们都吃完早餐了,那我吃什么?”
“厨房有包子,我让赵佲愿给你带了几个路上吃。”苏远眧说着正准备向外走。
赵籽在心里吐槽:
好嘛,这一出赵府,连佲愿兄都不叫了。
嗯?怎么了,怎么都在看着我?
苏远眧眼中闪过惊艳,过了一会儿他充满怀疑地问:“......赵籽?”
“嗯?”
楼梯上的女孩没了往日夸张的妆容,露出了藏在“猴屁股”下倾国倾城的面容。
眉如青黛,唇如绛红,眼也如皓月一般清冽动人。
当朝第一美人恐怕也不及她半分。
兴许是刚洗过澡乌发半干,几缕俏皮的碎发粘在脸上。将遥不可及的天宫仙女拉下凡间,更显俏皮。
众人:这...这真是赵二小姐?
赵籽:???发生什么了
赵佲愿本是知道赵籽的底子很好,但是却没想到如此好。
他看向苏远眧: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苏远眧第一个回过神,对老王说:
“老王,清点人数,我们要出发了。”
“是少爷。”少爷你脸好红。
“少爷,少一人。”
“嗯?”
“静言姑娘还没下来。”
苏远眧压低了声线:“找人去叫,如果她决定留在这,就给她留下银两。”
“我来晚了,抱歉。”
静言匆匆来迟,走下楼梯。
看到赵籽的一瞬间先是一惊,眼中闪过一丝嫉恨。
她还是穿着昨天的衣服,眼下一片青黑,双眼无神,仿佛一夜未睡。
“昨日没有睡好?”
苏远眧问。
静言疲惫的硬扯起一抹微笑:“可能是水土不服吧,少爷不必担心。”
“嗯,至于食物。”
苏远眧看向赵佲愿。
赵佲愿摊了摊手:“你只让我准备了妹妹的份啊?没有再多了。”
“嗯。”苏远眧莫名尴尬。
“公子不必介意,我一顿不吃也没有什么。”静言说完,好似一点也不在意,径直上了马车。
苏远眧要安排杂事,他起的最早,竟也是最晚上马车的。
当他掀开车帘,一眼就看见偷翻他书的赵籽。
她一手支在窗边,一手握着书。
卷翘的睫毛忽闪忽闪地打在白净的脸上,时不时露出疑惑的神情,眉毛拧在一块。
苏远眧本不喜他人随意动自己东西,但看赵籽这样别扭的表情,只逗得人发笑。
“你在看什么?”
苏远眧故意冷下脸,他想看赵籽惊慌失措的表情。
与赵籽一起出行后,他才知道一个人的表情也是可以这么丰富多变。
可赵籽要让他失望了。
见苏远眧一只手掀着帘子,一副要进不进的样子,赵籽直接伸出手把他拉了进来。
苏远眧一时不备,倒了进来,坐到了地上。
还没等苏远眧黑下脸,赵籽先一步将书摊在他的面前,葱白的手指指向其中的一行:
“这首《嵇中散》真是晦涩难懂,尤其是尾联‘鸾翮有时铩,龙性谁能驯’,这嵇康到底何德何能被称作龙凤?”
“此处龙凤不指天子,而是有所典故,《嵇康传》言‘人以为龙章凤姿”,因而才被作者颜延之化用。”
苏远眧被引起话头,全然不顾自己正坐在地板上,一本正经的讲起课来。
“龙与凤虽然时常受到摧残,但其不屈的本性却是何人也不能使之驯服的。言外之意是说,嵇康虽时时受人诋淇甚至惨遭杀身之祸,然其不受世俗束缚的本性不会改变。”
赵籽双手撑着脸安静地听苏远眧讲学。
苏远眧讲学时,声音会不自觉变温柔,讲到有趣的地方还会特意停下看赵籽的反应。
“苏哥哥很欣赏颜延之的诗吗?出行也要日日捧读?”
“欣赏?”苏远眧真停下仔细想了想,“不算,颜延之的诗缺失灵活,大部分都是堆砌词藻而言无物。我一路看来,也只有这篇《嵇中散》值得推敲。”
“不过相比作者,我倒是更欣赏嵇康本人。”
马蹄哒哒作响,从清脆的石板路,驰向沉闷的乡间小路。
两人就这一本书谈了快两个时辰,到正午烈日当头,才终于有了口干舌燥的感觉。
“少爷,前面有一个茶馆,下来休息一下吧。”
赶马车的小厮隔着帘布说。
“有茶喝啊。”
车刚刚停稳,赵籽就迫不及待地跳下了车,像个小兔子一样。
只留下马车上的苏远眧。
他也是第一次生出想要挽留赵籽的想法。
并不是赵籽学识渊博,相反她对很多典故有所匮乏。
但是谈论起来,她似乎对所有事物都充满好奇并且有自己独到的看法。
有些想法怪诞有趣又不失道理,常常引自己发笑。
苏远眧摸了摸嘴角,还挂着笑容。
刚才在马车上简直比自己一个月笑的还多。
像今天上午这么放肆地谈天说地,自己已经多久没有过了。
苏远眧叹了口气,起身跟了上去。
苏远眧啊,苏远眧。
你这次可真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
“店家,店家在吗?”
小厮伸头向屋里问。
只有风声。
“怎么了,没有人吗?”
赵佲愿牵着马走来,随手将马拴在柱子上,问小厮。
小厮抱怨道:“这也真奇怪,晌午天,店就关门了。我也没事先看好,一会儿准挨公子数落,唉~”
“哈哈,你们公子要是因为这个数落你,那是心眼小。”
“哎哟,您可别说了。”
小厮笑着向后退一步,突然被脚边的东西绊倒了,屁股着地。
“哎哟喂!什么鬼东西!”
脚边的木匣子被踢翻,三三两两的铜板散落下来。
“钱,钱匣子?”
小厮揉着腿,奇怪地说。
“你看...这门是不是没关好。”
赵佲愿收起了玩世不恭的样子,眼神变了。
小厮:“啊?”
赵佲愿一步一步靠近大门,从他的角度,能看见木门和门槛中间隐隐的缝隙。
赵籽与苏远眧姗姗来迟。
“怎么了?......呕。”赵籽刚一过来,就被扑面而来的臭气熏晕了脑袋。
苏远眧也是眉头紧锁。
那边赵佲愿已经推开了门,屋内的味道像是发酵许久的泔水加上腐肉的混合气味。
“不对劲。”
强烈的不安感袭来。
赵佲愿向后退了退,把布用水打湿,掩住口鼻直接冲了进去。
苏远眧转头对赵籽说:“你留在这里,不要乱动。”
“我和你一起。”
“你...”
“别废话了!”赵籽捂住口鼻,然后跟着赵佲愿冲进屋里。
苏远眧无奈跟上。
“唉!赵公子,赵小姐,少爷——!”小厮扭伤了脚,硬撑着站了起来。
一瘸一拐地跑出去叫人。
“来人!快来人!”
另一边,赵佲愿在大堂看着冲进来的两人,用眼神示意。
你们怎么也进来了!
我们不放心你。
赵籽无奈的表示。
大堂里阴森一片,窗户都是从里边关死的状态。
幸亏是正午,艳阳高照天,屋内的场景能一览无余。
整个大堂仿佛每个角落都被腐烂的臭水沾染,四周的墙上像是被泔水浸泡过一样,散发臭气。
除了味道没有异常,但诡异的氛围让赵佲愿的右眼皮跳个不停,不安的感觉更加强烈了。
赵佲愿指了指内里的房间,看样子像是卧房,门被紧紧关上。
“嘭!”
卧房的门甩在墙上,发出声音。
门被赵佲愿一脚踢开。
赵佲愿在门前向内望了良久,转身对身后的两人说:“先别进来了,保存现场吧。”
三人出来后,在屋外的摊子围坐,小厮站在一旁倒水。
鼓鼓热气升腾,茶叶在壶中升起,绕着水波打转。
赵籽左看看赵佲愿右看看苏远眧,两人都没说话。
一家五口惨死在卧房,看似是仇家杀害,连襁褓中的婴儿都难逃毒手。
赵籽心情也有些沉重,她伸手拿起茶杯,却被烫了回来。
“怎么这么不小心。”赵佲愿不赞成看着赵籽。
“这水真的是太烫了。”赵籽气呼呼地说。
等等,赵籽突然感到有些不对劲。
她挥手招来小厮。
“我记得厨房在屋里,你进去烧的水?”
“咱怎么敢进去啊,这烧开的水就盛在壶里,放在桌子上。”
“放肆,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都未可知,你还用这里的水来泡茶!”
赵佲愿与苏远眧的脸色都冷了下来。
“冤枉,冤枉啊!”
小厮一下子腿软,跪了下来。
“这热水在桌上,我看像刚烧开不久,以为是其他下人烧好放在地上的啊!天地可鉴,给我一百个......不一万个胆子,我也不敢做谋害主子的事情啊!”
“你说这水来时就是热的?就被人放在桌下?”赵籽问。
“是,是。”
“你...这里没你的事了,先下去吧。”赵籽愁云满面。
“谢谢小姐!”
水还是热的,而唯一能烧水的炉灶在屋里,也就是说在他们之前就有人进入了这间臭气熏天的屋子,目睹了主人一家的惨状,并且若无其事的烧了一壶水。
那这个人是谁?
结合尸臭味的扩散情况和屋内尸体的腐烂程度,可以见得主人一家已经至少死亡半个月,如果他是凶手为何还要回来?如果是平常人,怎么能在凶杀现场这么气定神闲?
他故意留下满满一壶烧开的水被人察觉 是想示威吗?还是觉得自己就算被发现也无所谓?
思维仿佛进入了死胡同,赵籽看同样不解的两人,叹了一口气。
赵佲愿直接一拍桌子,抓了抓头发:“想得我头都大,我不管了,我去放风。”
嘴巴撅的老高,在少年气十足的脸上也没有一丝违和感。
然后直接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