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外面好热闹啊。”
赵籽挑开帘子,向马车外看去。
离开驿站又走了十几公里便到了锦州城,这里水路畅通,多条河流从城内流过,贸易与经济更是发达。
现在马车经过的区域便是锦州城的主干道,街边小铺林林总总,充满了小贩的吆喝与叫卖声。
如此人山人海的街上,马车前行的格外慢。
赵籽靠在窗边,喃喃细语,暗自感叹繁华美景。
“新年刚过,平日也不会如此热闹。”
苏远眧把摊在腿上的书合上,难得主动向赵籽解释。
自从决定带静言上路,出行成了难事。
一共两辆马车,事情败露后,静言也不便与苏远眧在一辆车上,而赵籽说什么也不想与静言在一起。
最后的结果是,赵籽硬生生挤进了苏远眧的马车。
马夫直冒冷汗,暗戳戳看着苏远眧的表情,但看他什么也没说,自己也没了顾虑。
苏远眧原本以为路上不会清静了,但赵籽一路上都稀奇的安静。
两个人,一辆马车,一人看书,一人看风景,倒是少有的平和。
赵籽把帘子放下,一脸兴奋地看向苏远眧:“那我今晚可以去街上逛逛吗?”
苏远眧抬起头,低头许久脖子有些酸痛。
他原本想一口拒绝,但被赵籽一路上的乖巧迷惑了,口头上竟不由自主地答应下来。
“可以。”
“好耶!”
“但是要跟紧我。”
“?”
“今晚我有个聚会,你跟着我,其他地方不能乱逛。”
酒局吗?还以为苏远眧只会清风明月,居然也是会花前月下的。
似乎知道赵籽在想什么,苏远眧皱了皱眉头。
“不喝酒。”
苏远眧不喜饮酒,一想到之前那些附庸风雅的雅痞纵酒后个个烂醉如泥,哪有一点文人墨客的风气。
纵使许多名家都是在酒后诗兴大发,但苏远眧也只觉得那些兴起而作的诗篇只是满篇牢骚,难登大雅。
所以苏远眧不喜饮酒,纵使喝酒也只是暖暖肠胃,从不上头。
聚会的酒楼建在湖中心的小岛上,酒楼共有四层,令人惊叹工人的巧妙。
赵籽站在三楼的围栏边向湖眺望,远处都是黑漆漆的一片,而挂在桥上的灯笼下却能看到镀金的水波,由远及近。
身前的苏远眧突然停在门前,用手轻叩门扉。
“吱呀。”
雕花木门从里边打开。
一天都不见人的赵佲愿,突然出现在面前。
“苏兄,让我们好等啊。”
“赵兄?你怎么在这里?”
苏远眧一路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露出疑惑的神情。
屋里的人听到声音,纷纷聚在门前。
“啊,是苏兄。”
“苏兄,别来无恙。”
“是啊,是啊。”
“......”
赵佲愿身后走来四五个文人雅士,至于为什么能让人一眼辨得身份,只看每人手里的书卷就能知道。
纵使赵籽平日认为苏远眧读书读傻了,此刻赴宴没有带一本书。
没想到还有比苏远眧更爱读书的人。
“黄兄,李兄...”
苏远眧收起表情,郑重地向来人道谢。
“哎,都是兄弟,不必拘礼。”
黄忠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说起话却是豪气十足。
“噗嗤。”赵籽笑了。
活像小孩子硬装大人的模样。
“这位姑娘是?”是唱戏的?怎么这幅扮相...
黄忠注意到了苏远眧身后的赵籽。
“嗯,我叫赵籽,是苏远眧的......”
“她是我叔父家女儿,此程与我同行。”
苏远眧先她一步抢过话去,说完自觉不妥,尴尬地轻咳几下。
“啊...原来是小妹,我们一同入席吧。”
赵籽悄咪咪瞪了苏远眧一眼。
苏远眧若有所感,低头一瞥,赵籽立马收回了目光。
宴会比赵籽想的还要无聊的多,一群人拉着苏远眧谈古论今,从始皇登基到当今圣上开仓放粮,一大桌珍馐全然成了摆设。
“妹妹怎么不吃?这里的黄金河蟹可是一绝。”赵佲愿端着酒杯坐了过来。
“哪来的酒?”
“刚才小厮送来的,我看他们谁都不喝,只能独享了。”
见赵籽对宴会兴致缺缺,赵佲愿自顾讲起了话。
“苏兄的朋友真的有趣极了,刚才那个叫黄忠的小孩见了我,就非常兴奋地把我拉到一边,你猜他说了什么?”
“什么?”
赵籽的好奇心被引出来,直勾勾地看着他。
“噗,他说‘没想到在宴会上还能遇到年龄相仿的同伴’,还问我‘你是怎么长得这么高的,有什么方法可以教给我吗?’”
“要是他知道你比他大了五六岁,他可能要吓一跳吧。”
赵佲愿摊手:“没办法,出门在外不能天天束冠的坏处吧。”
“你脸显小,你还抱怨上了。”
赵籽一撇嘴,一筷子夹起一个炸春卷将脸撑的鼓鼓的。
赵佲愿轻笑。
“那你怎么会在这里,还和苏哥哥的朋友混的这么熟络?”
“多条朋友多条路嘛,苏兄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
“真不要脸。”
“妹妹这样说我就要伤心了。”
赵籽一边说话,一边漫不经心地夹着菜,一筷子入嘴,灼烧感马上充斥着口腔。
“这什么菜,怎么这么辣!”赵籽吐着舌头。
“水,水!”
赵籽看到桌上一杯盛满水的杯子,想也不想直接灌了一杯,赵佲愿都来不及阻止。
“妹妹别喝!这是我才倒上去的......酒。”
“嗝儿。”
赵籽已经开始打嗝了,赵佲愿夺过杯子,居然一滴也不剩。
“这水......还...还挺辣的,嗝儿。”
赵佲愿:“......”
赵籽从不喝酒,只是灌了一杯,马上开始上头,感觉天旋地转。
“怎么了?”苏远眧注意到酒桌这边氛围不对。
“这位妹妹脸怎么这么红,看上去像是喝醉了。”黄忠凑上前来,伸手在赵籽面前摆了摆。
我化妆成这样你都能看出我脸红,厉害。
赵籽一动不动,眼神聚焦在眼前的茶杯上,乖巧得很。
苏远眧脸色发黑,伸手提起醉醺醺的赵籽。
“谁上的酒?”
“嗝儿,”赵籽抬眼看向苏远眧,眼睛迷离,在灯光的照耀下如小鹿一般,“我在飞唉。”
说罢扑棱了几下双腿,一副要起飞的模样。
苏远眧看手底下越来越不安分满身酒气的赵籽,大叹一口气。
赵籽只感觉身体一下子腾空了,强烈的失重感让她马上想抓住什么东西支撑身体。
刚刚抱起赵籽的苏远眧就被怎么猝不及防地抓住衣襟,脸硬生生凑到了赵籽的脸上,与赵籽的脸只差几寸。
“嘶。”
全场倒吸一口气。
“她喝醉了,我先带她回房间。”
推开门,向楼梯走去。
苏远眧全程背对着大家,没人能看见他的神情。
黄忠朝赵佲愿笑了笑:“看来,苏兄这次算栽了。”
赵佲愿调笑道:“赵二小姐国色天香,苏兄也仪表堂堂,怎么我家妹妹还配不上不成?”
黄忠忙摆手:“哪里,哪里。”嗯...国色天香?
“大家继续品鉴吧,我看这幅富丽春江图啊......”
黄忠一群人又聚成一圈。
赵佲愿收起笑容,手指一点一点地敲击桌面,眼睛盯着苏远眧离去的方向。
嗓子深处泛起一股酸涩的感觉,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生生压了下去。
抱着赵籽走在廊上,苏远眧突然开始后悔了。
明明可以让赵佲愿抱赵籽回去,自己却脑袋一热接了这个烫手山芋。
他没有喝酒,苏远眧却觉得自己一定是被怀里这个一身酒气的小东西熏了脑子。
不然怎会做出这么不理智的事。
夜晚的寒气逼人,屋里烧了炭火不觉寒冷,在开放的廊道,寒气肆无忌惮地窜入衣领,引起一阵阵颤栗。
赵籽瑟缩了一下。
苏远眧下意识地裹紧了怀,为赵籽抵御寒风。
就这个不经意的动作,让角落里的人眼红不已。
那人亦步亦趋地跟过来,停在苏远眧身后。
“少爷。”
苏远眧转身看向她。
“你怎么不在房间里休息,这鱼龙混杂不要出来乱跑。”
静言攥紧手里的帕子,眉目含情:“少爷。”
静言看了一眼怀中的赵籽,才开口说:“自从我跟了少爷,少爷就一直没提要求,也从不让我服侍。但既是少爷赎了我,我便该为少爷办事了。”
苏远眧低头看向静言,她梳妆整齐得体,明显是细心打扮过的。
女主也不愧是女主,脱下了一身厨娘装,一身素布也能穿出小巧玲珑的感觉。
苏远眧淡淡的看着静言:“我赎你不是因为缺人伺候,你便不必服侍我。再者你的才情与心性都是旁人不及的,我自认你不必拘于后院,而是去寻找更适合你的生活。”
静言温柔地听着苏远眧的话,他每说一句,自己的心就为他跳动一下。
她想,这个世界原来也有人能懂她。
“所以,”苏远眧继续说,“到了京城我帮你寻一处女学堂,在那安身吧。”
静言的笑容僵住了。
“可...可是我是真心想服侍公子的。就算是洗衣做饭都没关系。”
“不必妄自菲薄。”
“公子...”
“风大你该回去了,不要染了风寒。”
静言以为这是苏远眧在担心她,但苏远眧的下一句又把她打入地狱。
“不然会耽误行程。”
“好...我知道了。”
苏远眧知道这很伤人,但是早日让她断了念想,也是好的。
静言看着苏远眧抱着赵籽远去的背影,心里怨怼不已。
她撑着栏杆,眼睛死死盯着地面。
明明一切都好好的,明明自己感觉出来苏远眧对自己不是毫无情意。
是什么时候,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呢。
“吱呀。”
身后的门突然被打开。
静言猛地回头。
“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