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一个喜事一个坏事
这时从村口吊水壶方向传来汽车的马达声,两人不约而同地朝那望去,两辆绿色吉普车眨眼间来到地头。侯宝山迎过去,毕得财从第一辆车上下来,接着下来几个陌生人。第二辆车副驾驶的门打开,副镇长林铁走下来,他顺手把后边车门打开,下来一位20多岁的小伙子。其他人侯宝山眼熟,认得都是镇里的干部,只是这个精干的年轻人他不认识,林铁介绍说,这是市委研究室的小郭,这次特意来柞树村考察、调研黑木耳产业发展情况的。侯宝山与他热情地握手,说欢迎欢迎,欢迎市领导来我村检查指导工作。
郭伟忠笑着说:“侯支书严重了,我本来是想到林阳镇搞产业调查的,是林铁副镇长极力推荐你们村搞黑木耳特色产业,引起我的兴趣,又听说乔福林的黑木耳被洪水冲了,韩副镇长他们要来帮助救灾,我就跟着来了。”
说话间他们来到乔福林跟前,林铁将郭伟忠向他介绍。乔福林一愣,郭伟忠走过来,说:“乔大哥,真是你啊!昨晚在镇里听韩副镇长说起黑木耳产业,我心里就画魂儿,我想会不会是乔大哥呢,去年冬天你在哈尔滨火车站跟我说过,去朝阳取经学习黑木耳栽培技术,真没想到,果真是你啊。”
乔福林也很高兴,握着他的手说:“郭兄弟,你这么快当了官儿了,恭喜你。”
郭伟忠羞赧地一笑,说:“啥官不官儿的,春节后市委研究室招人,我报了名,结果就被录取了。”
毕得财说:“你俩先唠吧,我们可要下地干活了。”他挽起裤腿子,脱掉鞋子,光着脚丫走进泥水里。
林铁招呼镇里的干部,“大家别站着了,挽起裤腿子干活吧。”看来他是早有准备,胶鞋都穿上了,他率先挽起裤腿子,和毕得财一起朝河套走去。镇里其他干部呼啦跟了过去。
乔福林有些蒙圈,忙在后边喊:“韩副镇长,回来,回来,别弄脏了你们的衣服。”
侯宝山说:“韩副镇长听说你的黑木耳菌地受灾了,特意动员镇干部一起来帮你忙的。”
乔福林心里一热,把母亲和秋蝶、肖金玉招呼过来,吩咐他们赶紧回村煮两桶绿豆水担来,给大家解渴。
庄小凤早就泪水涟涟了,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面向河南岸的坟茔地说:“老头子啊,你睁开眼看看吧,咱老乔家时来运转了,村民都来帮咱救灾了,侯支书两口子也来了,镇长他们都来了,就连市里的大干部也来帮咱救灾了……”
张秋蝶和肖金玉煮好两桶绿豆水,肖金玉挑着扁担在前,张秋蝶抱着一叠碗在后急急朝从东走去。经过大榆树的时候,两人换肩,肖金玉弯腰把水桶放到地上,张秋蝶结果扁担正要起身,二迷糊凑了过来,问:“两位大美女(它曾无数次说过,柞树村张秋蝶和肖金玉最漂亮,是村里的两朵村花)干啥去呀,急匆匆的像赶庙会。”
许是他闻到了绿豆水的味道,弯腰看了看绿汪汪的两桶绿豆水,说:“你俩煮这么多绿豆水干啥?谁又活腻歪喝农药了?”
张秋蝶没搭理他,把扁担放在肩上,想要起身。二迷糊把手搭在扁担上,秋蝶感觉到扁担上的重量加重了,回头见而手按在扁担上,气就不打一处来,说:“把你的爪子拿开,别耽误正事。”
二迷糊的手仍然搭在扁担上,说:“你说呀,到底谁喝农药寻短见了?这不是闲得吗,好死还不如赖活着呢。”
张秋蝶厌烦地将扁担扭了扭,将他手扭开,说:“村里除了你游手好闲,还有谁能闲出屁来。”
二迷糊心疼地看着张秋蝶的柳肩,说:“你这肩膀柔弱得像柳树条,哪能担的动这么两大桶绿豆水呢,这是谁啊,长没长心啊,让两个如花似玉的村花出大力。”
肖金玉眼珠子一转,娇声说:“可不呗,累死我了,秋蝶姐的肩膀比我的还窄,还娇嫩,让她来挑扁担,这不是糟践人吗。”
张秋蝶想尽快摆脱而迷糊的纠缠,说:“别跟他啰嗦,咱俩赶紧走吧。”
肖金玉一把按住扁担,说:“二迷糊,你不是成天夸我俩是村花吗,秋蝶姐又是大鹏的亲妈,你就不心疼啊?”
二迷糊说:“心疼啊,咋不心疼啊,疼得我的肝儿一颤一颤的。”
张秋蝶懒得跟他说话,又去抓扁担,想挑起来赶紧离他远远的。肖金玉没给她,瞅着二迷糊撇嘴,说:“我看不见得,还心疼的肝儿疼,二迷糊,你净在那耍贫嘴甜人。”
二迷糊急了,跺脚发誓,“谁要是撒谎拿嘴甜人,谁是乌龟王八蛋!”
葛亚丽和丈夫将寻到的菌袋递给码放的孙俊,正要继续去远处寻找,猛然看见二迷糊挑着两桶绿豆水出现在地头,张秋蝶和肖金玉有说有笑的跟在后面,葛亚丽就惊掉了下巴,大声招呼跟前的孙俊说:“大家快来看呀,太阳打从西边出来了,二迷糊给大家送绿豆水来了!”
正在低头码放菌袋的孙俊说:“瞎咋呼啥你葛亚丽,二迷糊懒出尿来了,他给他妈都不带挑水的,还指望他给你送绿豆水,做梦去吧你。”
正好二迷糊来到眼前,他把水桶放在地上,说:“孙俊你糟践谁呢,谁他妈懒出尿了?”
孙俊吓得一哆嗦,抬头果然是二迷糊,便直起腰,疑惑地看着两桶满满的、绿汪汪的绿豆水,摸摸后脑勺讪笑,“太阳果然从西边出来了,天下奇闻啊。”
葛亚丽接过张秋蝶递过来的水碗,舀了一碗喝了几口,把碗递给丈夫,丈夫咕咚咕咚喝干。她说:“二迷糊来帮助大林子救灾,铁树开花了。”
孙俊喝了口绿豆水,说:“是啊,大姑娘上轿头一回,这说明黑木耳的力量还是很神奇的啊。”
这天晚上吃过晚饭,腰酸背痛的乔福林想早点把自己放倒在热炕上解解乏,可他不能,他在一个小本子上统计菌袋的损失情况。张秋蝶在旁边帮着计算。经过粗略统计,2万袋黑木耳只寻回3323袋,其他都被率宾河冲到太平洋里去了。而这3千多袋,还有1226袋破损得龇牙咧嘴,967袋被泥沙压得不成样子,只有1130袋属于完好无损,占整个菌袋的九分之一左右。
乔福林感觉秋蝶写在语文本上的这组数字,像一柄柄镰刀看在心坎上,他的心不仅剧痛而且哗哗流血。秋蝶把一切看在眼里,安慰道:“这事要是搁谁头上都承受不了,但大林哥,灾难已经降临了,咱不能低头耷拉角的萎靡不振,你一定要坚强啊,振作起来,大不了明年重新开始。”
乔福林感激地望望她,眼里满含真诚地说:“谢谢你秋蝶,我是军人出身,这点困难压不垮我。”可是他的嗓子早已哑了,声音像从塞满了野草、泥沙的烟囱发出的。
秋蝶把本子合上,站起身说:“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你也累了一天了,早点躺下休息吧。”
可是秋蝶刚走到门口,就与毕得财撞了个满怀。他进门后一言不发,只是满脸怒气,嘴角抽搐,横眉立目地瞪着乔福林。
两人被他弄蒙了。秋蝶说:“德财哥你咋的了,谁惹你生气了?”
毕得财没搭话,而是瞅着乔福林喘粗气,眼睛瞪得溜圆,显然他胸中燃烧着愤怒的烈火。
当乔福林听完毕得财的述说后,肺都要气炸了,原来毕得财妹妹毕雪梅因埋怨乔福森不帮弟弟渡过难关,结果被乔福森打了两耳光,她是哭着回到娘家的,鳏居在家年已七十二的老父心疼女儿,气哼哼去找乔福森理论,结果被他推搡在地,差点造成骨折。晚上毕得财回到家,老父咒骂,姐姐痛哭,老父非要他出头,找乔福森那个王八蛋去算账,为他和女儿出口恶气,气得他直抽自己的嘴巴子,说自己当初瞎了眼,非逼着女儿嫁给这个混蛋。毕得财也觉得乔福森太过分,但他毕竟是镇里干部,又碍于乔福林的面子,就气哼哼来找乔福林诉苦,希望他为姐姐出头。
秋蝶尤其受不了家暴,当初她离开二迷糊的主要原因,就是他总怀疑漂亮媳妇有二心,时常找茬并痛下手脚,打得自己浑身没有一处好地方,她忍无可忍,才下决心离开二迷糊的。她愤愤地对乔福林说:“你大哥实在是太不像话,亲兄弟遭难了,自己不帮就算了,干嘛还要殴打想帮助的老婆呢?真是混蛋透顶!”
乔福林不由得怒火填胸,抓起外衣就冲进夜色里。毕得财紧跟其后,也出了院门,张秋蝶担心他们哥俩打起来,在后面说:“让你大哥去给雪梅姐赔个不是,把她请回来就行,你俩千万不要动手哇,打坏了人就遭了。”
夜色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两人刚走出胡同,前面有个手电光晃过来,孙俊匆匆来到跟前,光柱照到脸上,说:“正好,大林子你媳妇把电话打到村委会了,赶紧去接电话吧。”
乔福林浑身一颤,才想起今天是儿子的生日,他说好要回去给他过生日的,结果因为这场洪水给耽搁了,看来她准是生气了。乔福林对毕得财说:“你先去我哥家,我接个电话随后就到。”
毕得财迟疑了下,以为他不想去找乔福森算账了,心想毕竟人家是一奶同胞,关键时候能不向着自己哥哥吗?于是他说:“大林子你要是不好意思找你大哥算账,就算了吧,我也能理解你,但你何必刚才装得那么气愤,演戏给谁看呢?”
乔福林知他误会了自己,说:“得财你想哪去了,我咋还会演戏你,咱俩谁跟谁啊。”
毕得财哼了一声,说:“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拉倒吧,你不去我自己去。”
孙俊说:“得财哥你误会大林哥了,他家嫂子把电话打到村委会,听语气好像生气了,也许她有啥急事呢?”
乔福林说:“急事好像没有,不过今天是我儿子小盼的生日,说好了回去陪他过生日,可谁承想发洪水了啊。”
毕得财语气缓和下来,说:“那好吧,你接完电话赶紧来,你那大哥我可对付不了,生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