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爽约
李萍果然生气了,劈头就问:“乔福林你啥意思啊,不是说好要回来给儿子过生日的吗?咋你又变逛了呢,天塌下来了?天塌下来你也得告诉我们一声啊,害得我爸和盼盼在酒店傻等你到下午两点多,我,真是不该相信你,乔福林,你的心咋就那么大呢。”
听她机关枪似的一阵突突,乔福林知她正在气头上,就不想解释,而是握着话筒听她将语言的子弹向自己倾泻。
“乔福林你太让我失望了!”好像李萍在那边哭了,声音带着很重的鼻腔说,“这个家好像不是你的似的,一走就是好几个月,连个电话都不打,你说你心里还有这个家吗,还有我和盼盼吗……”她终于抑制不住了,嘤嘤抽泣起来。
乔福林心中一痛,觉得确实对不起李萍,她本来身体就不好,胃炎很厉害,吃不了冷的、辣的、硬的东西,一个人又要上班,又要带孩子,又要照顾父亲,真是难为她了。
大概李萍发泄完了心中的怨气,语调温和下来,说:“你搞黑木耳,我心里是不愿意,也没有大力支持你,但福林你心里还没数吗?如果我真的死活不让你干,你能干得成吗?你记恨我,不给我打电话,实行冷暴力,你,你的心太硬了,太狠了你。”
“李萍,”乔福林的声音沙哑,虽然他用力说,但也只能发出微弱、嘶哑的声音,“对不起了李萍,我食言了,害得咱爸和盼盼傻等,害得你左右为难……”
“你咋的了?嗓子怎么哑得这么厉害呢?”李萍依稀感觉出什么不对劲儿,打断他问。
“没,没咋的,”乔福林吞吞吐吐说,“就是,就是嗓子有点发炎,没事,过两天就好了。”
“不对!”女人特有的敏感,让李萍变得焦急起来,她说,“福林,究竟咋的了?你快告诉我。”
乔福林犹疑了下,还是把昨夜黑木耳地遭遇洪水的事告诉了李萍,因为依他对李萍的了解,如果不把真相告诉她,她会连夜赶过来的。
“难为你了福林,”李萍突然哭了起来,“遭了这么大的难,你都不告诉我,还当我是你老婆不?”
乔福林心里突然热了一下,说:“不告诉你,是怕你和咱爸担心上火,再说从昨晚半夜到现在,我一直没闲着,一直在菌地和河套寻找菌袋。”
“损失大吗?”李萍温情地说。
“挺,挺大的,”乔福林说,“损失了百分之九十的菌袋。”
唉,话筒里传来李萍的叹息声,“福林,回来吧,回来上班吧,咱不在那遭罪了,你就是一个退伍兵,压根就不是搞技术活的料,损失多少,咱认了,慢慢还,只要你人没受伤就好。”
“开弓没有回头箭啊,”乔福林说,“损失这么大,我没脸回去见你和孩子,更不能让你来背这个债。”
李萍说:“我们是两口子,你的债就是我的债,福林,只要你能平平安安回来,我就烧高香了,没啥,债务咱慢慢还,就当花钱买教训吧。”
乔福林没想到她会如此通情达理,不由得喉头一哽,眼睛热热的,他没想到当初那么坚决反对他来柞树村搞黑木耳,现在却在自己遭难时没有定点抱怨,而是体现出如此的大度和温柔、体贴,他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了,眼泪像断线的珍珠流了下来。
“萍萍,我爱你,萍萍!”
转眼三年过去了。柞树村的村民见乔福林和关大壮家的黑木耳赚钱了,也都开始搞上了地栽黑木耳,据村委会会计统计,今天全村有120户种植黑木耳,占全村总户数的百分之35,就连一直鼓励村民栽种苹果梨的支书侯宝山和副村长刘石头、治保主任孙俊等人,也都于去年把苹果梨树刨掉,搞起了黑木耳。用侯宝山的话说,至此柞树村新的富民项目经过大胆实践、探索,终于成型了。
在林阳镇副镇长林铁支持下,乔福林今年贷款10万元扩大生产规模,搞了20万袋黑木耳。他汲取前年被洪水淹没的教训,将新的菌地改在率宾河南岸河套上的缓坡上。20万袋占地20亩,远远望去白色菌袋在阳光照射下熠熠闪光,犹如浩瀚的海洋,蔚为壮观。其实,在他决定扩大到20万袋时,除了副镇长林铁、毕得财和张秋蝶积极支持外,家人没有不反对的。
李萍不无担忧地说:“你这是把咱这个小家都赌进去了,如果你今年再遭天灾,或者因技术问题而欠收,我们娘俩就得住露天地、喝西飞风了。”
就连一直鼎力支持他的张锡坤老师,这次也表现出深深的忧虑,提醒他不要搞这么大规模,不能幻想一口吃个胖子,要慢慢摸索着来。而母亲庄小凤更是为此寝食难安,虽然儿子靠着种植黑木耳将家里的欠账都还清,她尝到了黑木耳的甜头,但当她听说大林子今年要翻番搞20万袋时,心里还是突突地跳个不停。而大哥乔福森就更不用说了,虽然弟弟给自己还了饥荒,他无债一身轻了,在村子里也开始抬着头做人,说话也仗义了,按理说他应该旗帜鲜明地支持弟弟才是,可他却不感激,阴阳怪气地说大林子那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让他逮着了,他说我就不信,好运总是照在他头上,指不定哪天咔嚓一下让他配个底朝天,连裤子都典当掉。
庄小凤就呸呸呸,骂乔福森,“你个挨千刀的,你是让酒精烧坏了脑子,还是中了邪,现在咋这么不通情理呢?原来那个把家抗在肩上,拼死拼活、任劳任怨养活弟弟妹妹的我的大儿子,他咋就不见了呢,我,我这是造了啥孽呀,老天爷。”
乔福森说:“我认命,天生我的命就不好,这是老天爷给的,谁也改变不了。”
庄小凤就哭了,说:“都是一奶同胞,你说差距咋就这么大呢,一个认熊了,一个不计后果地拼命,孩儿他爹呀,你说我的命咋这么苦哇。”
乔福森虽然活得浑浑噩噩,却是个顶孝顺的人,他知道寡母的劳苦心酸,为了他们兄妹几个,母亲一直没往前走一步,就是怕他们到了后爸家受委屈呀。于是他说,“得了,你也别哭了,大林子爱咋地咋地吧,这小子从小就有老猪腰子,他爱咋折腾咋折腾吧,你别跟着瞎操心了,不缺你吃不缺你喝,你就安详晚年吧。”
庄小凤抹了一把眼泪,哼了一声说:“别人都跟着你弟弟搞黑木耳发家致富,可你却像没事人似的瞧热闹,说风凉话,你还让我安享晚年?你上嘴唇下嘴唇一碰,说的倒是轻巧,要是指望你我早要饭去了。”
乔福森恼了,说:“成天嘚啵嘚啵的,烦不烦啊?”他穿鞋下地,咣当把门摔得山响,走人了。
庄小凤冲着他背影骂道:“昏僵玩意儿,早晚把我气死,你就安生了。”
这天上午11点多一点,一阵越野车的轰鸣声响彻在关大壮家黑木耳地头,正在地里给菌袋打眼的肖金玉抬头,猛然看见丈夫走下乔福林的吉普车,眼泪唰唰流下来,把脸扭过去,失声痛哭起来。关大壮站在地头,摸着脑袋不知所措,乔福林给他个眼色,朝前推了他一把,开着吉普车走了。
关大壮几步走过去,一下把肖金玉抱在怀里,“老婆,我回来了。”
肖金玉转过身,把脑袋深深地埋在关大壮怀里,失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