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笙和绮雯过了一段非常快乐的日子。
他们好像神仙眷侣一样,还是一对不愁吃穿的神仙眷侣,那更是成倍的快乐。
绮雯有时候想到梁老爷的事,也会有点紧张,问道:阿笙,你说咱们这样,老爷万一是回来了,那可怎么好?
慕笙摸着她好看的脸,笑道:什么怎么好?我就直接跟他说,我爱你,我要娶你,要给你真的快乐。他一个老头子,能给你的无非是关怀和钱,现在他还有了新的女人,即使说没有这个新的女人,他之前还有三、四个太太,给你的永远是五分之一的感情,我的爱,你值得更好的人。
绮雯听着慕笙每天十次的甜言蜜语打击,真的没有时间去想别的。有时候半夜突然醒来的时候,绮雯也会想,万一梁老爷只是生病了,两个月没来她这里,也没有找其他的女人,也没有忘记自己。那现在自己这样算不算对不起梁老爷?但是当她被赤裸的慕笙环抱住,把她浸在爱的弘渊里的时候,她就什么都忘记了。
午后的江门,潮湿而闷热。两人坐在芭蕉树下,摇着扇子喝着茶,聊着以后的日子。慕笙说,外国很好,自由而平定,不像我们这里,经常闹各种各样的事情,所以,慕笙说要带着绮雯和思齐去国外。日本最好,距离中国最近,也有很多中国人在那边,说话办事都容易很多。东南亚也可以,那边东西便宜,很多中国人在那边打工做活,说不定还能做个生意。
绮雯问:那我们江门的铺子怎么办?
慕笙毫不为意的道:这里不是有栓哥来管么?还有账房先生。咱们每年回来一、两次,看一下,再收收账上的钱,就可以了。这样一个买卖,也赚不了什么大钱,饿不死罢了。
绮雯笑道:怎么是赚不了什么大钱?这可是我们娘俩的命根子呢,也是我唯一的生计的,不能随便甩给别人。
慕笙道:那是以前,以前你是一个人,还带个孩子,是要小心一点,手里的财产不能让别人霸占了去。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你有了我,我和你还有你的孩子,我们永远在一起,我是不会让你饿着的,这个店,能开就开,不能开,我还有积蓄,可以养活你们。
绮雯戏谑笑道:怎么?你还有积蓄呢?我看看,你有多少积蓄?能养活我们多久啊?
慕笙认真伸出一根手指,道:这个数。
绮雯笑道:一万块?
慕笙摇摇头,道:一千块。
绮雯哈哈大笑起来,一千块钱,够干什么的?还不够我这宅子一个月的开销呢。
慕笙着急的道:我还有金表,还有手艺,我可以教书赚钱。你相信我,我不会让你们跟着我挨饿的。
绮雯看着慕笙的眼镜,后面的眼睛里全是真诚,她相信这个男人在这个时刻是绝对的认真的。她现在和一年前不一样了,她已经不再需要那么多钱,她现在有钱了,她只是需要有一个真正的男人来爱她,哪怕没有钱的男人,也可以。她有时候想,自己是幸运还是不幸?这么快就经历了一个女人一辈子,经历了这么多不同类的男人。有钱的年纪大的女人到最后都是要选择年纪比自己小、身体无比健壮的男人的,钱,已经不重要。可是绮雯想,自己还没到那么大的年纪,只不过三十岁左右,就跌入到这样的魔咒里了。
家里的下人有一天醒来,突然发现贾先生居然从老板娘的屋里出来,还不避讳任何人,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阿秀心里是心疼老板娘的,但是也觉得她这么办事有点不妥,毕竟宅子是梁老爷给置下的、铺子也是梁老爷给钱修整的、家里的银钱供应爷都是梁老爷给的。她是知道老板娘心里的苦的,但是她觉得事情不应该这么办。哪怕你隐晦一点,晚上住到贾先生的屋子里也好啊。
阿浩是不以为然的,他这几天又发了老毛病,不安分的在宅子里,偶尔跑出去会会小娘子。最近他还学了一个新的毛病,没钱了,就会到老板娘的卧房里去翻一翻,有没有什么不显眼又值钱的东西借上一两件,卖掉花完了,再回来。绮雯这段时间沉迷在新男人的温柔乡里,完全不在意这些事情了。
陈哥和陈嫂倒是没说什么,他们一个主要负责带少爷,另一个主要负责做饭家务,活计比较多,时间也比较紧张,另外这两口子一个天聋一个地哑的都不爱说话,便也不爱管主家的什么事情。
陈师傅这几天可是急得上蹿下跳的,他没想到贾先生居然成了家里的老爷。之前那边给过来的信息里是没有这件事的。陈师傅问那边,道:贾先生怎么和老板娘好了?这是你们安排的么?
那边在电话里笑道:这我们怎么能安排呢?男人和女人的事如果不是他们自己愿意,是谁能安排的了的?
陈师傅想这也是,这几日,老板娘和贾先生的样子是任人都看得见的,两个人好的蜜里调油。要说老板娘跟之前梁老板,更多的是敬爱,现在和贾先生,才是真的好吧。这么想了下,陈师傅倒是也明白了,便不再多问。但是他想这样万一梁老爷再来的时候,自己应该怎么办?现在看老板娘这样不掩饰任何人,那肯定是要和这贾先生挑明了在一起了。梁老爷能善罢甘休么?
那边笑道:老爷想怎么样,那是老爷的事了,说不定能原谅你们老板娘呢,不过我也不知道,这得看老爷自己。
陈师傅又问道:那老爷还来吗?别不是真的不要我们了吧?
那边安慰道:放心吧,老爷还要不要你还重要么?你现在已经有了一大笔钱,还在香港有了一间公寓,够你和你喜欢的人一辈子过日子了。对,最后一笔钱今天也给你付过去了,你记得去收。
陈师傅答应道:哎哎,好的好的。
那边又道:最近就别联系了,等这件事结束了,我自然会找人安排你来香港。
陈师傅问:什么时候是这件事结束了?
那边道:也就这几天了,你别着急。记得,任何人问你之前来香港的事,你就说确切来过。老爷是不会记得这么小的事情的。千万别说漏哦。
陈师傅答应着,挂了电话。他心里害怕,居然没回宅子里去,只找人带了个话给阿秀,说是家里有事,要回老家几天,让阿秀帮着跟老板娘说说。
阿秀心里奇怪,道:这陈师傅不是说家里早就没有人了么?现在怎么还要回老家去?再说,他的老家不就是下面的渔村么?还要去哪里?
但是阿秀也没多问,只答应道:好的,你要注意安全。
最近这段时间,阿秀的身体也很是不好,每日下面都是出血不停,有时候又肚疼无比。这些事她也不能和陈师傅这个男人说,要是跟阿浩说,阿浩也不听,只是叫她别矫情。本来阿秀是想去医院的,可是她的钱都被阿浩给了别人,自己每月赚的钱还要还老板娘的钱,一点剩余都没有,只得作罢了。若是往常,老板娘那么细心的人肯定是能发现阿秀的不同的,但是现在,老板娘只知道和贾先生在一起,早就忘记了自己。
直到一个早晨,阿秀起的早,看到阿浩又是一夜没回来,叹了一声气,拿起扫把去打扫庭院。没想到下体涌出一阵热乎乎的东西,阿秀低头一看,原来又是出血了,黑红的一大片,沾在裤子上,也滴在了地上,一大摊黑色的。阿秀正想着自己怎么这么没出息,在屋子里弄的乱七八糟不说,还把院子弄脏了,于是想低下身子先把地上的血擦干净,没想到一低头,一阵眩晕,居然倒下了。阿秀看着四旁的景物变成了横着的,心里想:我这是摔倒了?她想起来,却一点劲儿都没有,晕死了过去。
等到陈嫂再出来送早餐的时候,已经过了好久,她端着小少爷的早餐要送去少爷的房间,却看见花园地上躺着一个削瘦的人,穿着一件粉白的小袄,下面是一条绿色的绸缎裤子,一双木屐没有穿在脚上,而是甩在了不远的地方。
陈嫂吓得就把手上的托盘掉落在了地上,她忙定睛去看,发现居然是阿秀,忙跑出去喊道:阿秀,阿秀,你怎么了?
这时,陈嫂才看见阿秀的裤子上全是血,黑红黑红的血,把身子底下都沾满了。
陈嫂一手是血,惊呆了,她摸了摸阿秀的脖子,发现还有脉搏,怔了怔,忙起身跑到绮雯的房间,在门口喊道:老板娘,老板娘快出来,阿秀出事了。
绮雯其实已经醒了,听着院子里的鸟叫,正和慕笙缠绵,早上的快活是精力充沛的,有一种当着老师偷抄作业的快乐。她一听外面陈嫂在喊,心里马上就沉了一下。她想到了这段时间她都没有关心阿秀的事情,也好像好几天没看见阿浩了,阿秀的脸色似乎也越来越难看。想到这里,绮雯马上爬起来,穿了一件袄子就跑了出来。慕笙在后面拉她,道:我的爱,怎么了?
绮雯拽出了被慕笙拉住的袄子衣襟,道:阿秀出事了。便跑了出去,出门的时候她听到慕笙懒洋洋的声音道:我以为是什么事,阿秀不就是个丫头么?那么紧张干什么?
绮雯横了他一眼,还是自己跑出去了。
地上,阿秀脸色苍白,嘴唇也变成了黑色,身下的血还在陆续淌着,已经把地面上的青色石砖染黑了,像是地狱的影子。
陈哥也被陈嫂喊来了,两个人扎着手,却不知道该怎么办。陈嫂道:老板娘,不然我去请郎中来吧?
绮雯叫住她,道:别,现在请郎中也没什么用,那郎中只会给你开点药吃,救不了命的。陈师傅呢?快叫他把车开出来,把阿秀送到镇子上的洋人医院去。对,这几日怎么没看见陈师傅,快把他叫出来。
陈嫂忙道:陈师傅前几日不是说回老家去了么?阿秀回的您,您忘了?
绮雯这才想起来,好像真的有这么回事。便道:这下可完了,怎么这陈师傅早不回去晚不回去,偏偏这个时候回什么老家啊。那陈哥,你快到街上去,看看有什么车,快叫一个来。
陈哥听说,赶忙跑到街上去了。这里绮雯忙和陈嫂七手八脚的把绮雯抬到院子里的凉椅上,给她忽撸前胸,摁着人中,扇扇风,想让她能赶紧醒来。
两人忙乎了一大会,阿秀真的醒了过来,但是虚弱的话都说不了几句。
绮雯忙问:阿秀,你这是怎么了?你自己出血了你知道么?
阿秀勉强笑了一下,道:老板娘,没事,我知道,我出血这也有好久了。自从上月阿浩回来住,我就有了。说完,还羞涩的笑了一下。
绮雯气急了,道:阿秀,你这个笨蛋,郎中不是说了么?你这个身体是不能怀孕的,不然会死啊,你不要命啦?
阿秀虚弱的把头枕在绮雯的胳膊上,道:我不怕死,我只想要个孩子,老板娘,你们把我放在地上吧,我这一身都是血,别弄脏了您的凉椅。说完这句话,阿秀就又一次的晕了过去,这次再怎么叫也叫不醒了。
等到陈哥把一辆人力车叫来的时候,绮雯和陈嫂已经哭的泣不成声了。几个人七手八脚的把阿秀抬上车,送到医院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
绮雯叫洋医院的洋大夫一定要救救阿秀,那洋大夫也很负责,拿着一个金属的小圆饼在阿秀胸前听了又听,又拉上帘子检查了半晌。然后沉默的出来,对众人摇摇头,道:对不起,我们没法救了,她已经去世了。要是再早送来一会,说不定还能输血救活,现在她出血太多,救不了了。
绮雯不相信,她抢着拉开那道帘子,看到阿秀直愣愣躺在那里,她哭喊着爬过去,手触到阿秀那冰冷的脸,一点笑容都没有的脸。
阿浩被众人找来的时候,还是醉的一塌糊涂,被绮雯几个大嘴巴抽醒了,才哭出声音来。绮雯一边打,一边骂:你这个王八羔子,你知道不知道,阿秀为了给你生个孩子,冒着危险怀孕,你一点也不知道么?她的身体已经不能再怀孕了,你不知道么?
阿浩诺诺的道:我不知道啊,她也没跟我说啊。只是上月她说想要孩子,我们就。。。。没想那么多啊。
绮雯打的手都疼了,蹲在地上呜呜的哭了起来,嘴里怪罪着所有的人,道:你知不知道,她是流血流死的啊,她是活活流血流死的啊。还有那该杀的汽车夫,要是他在我的阿秀也不会流血流死啊,该杀的汽车夫。
旁人都劝她,不明白为什么她一个主人,比人家的男人还哭得伤心。
阿秀下葬的那天,梁老爷回来了。
这两个多月,梁老爷也过的不舒心。先是自己伤风了,却不是感冒那么简单,一直咳嗽胸痛,像是有什么大毛病。于是便在香港看医生,养着,没敢出门。他也叫汽车夫打电话给陈师傅,告诉他自己生病了,暂时不能来内地。后来好容易病好了,又是四姨太病了,病的奇怪,说是心脏痛,却怎么也找不到原因,去医院就好了,在家就痛,好几次痛得晕过去,梁老爷很是心疼,便带她去了日本照艾克斯光,走了一圈回来却发现没有什么问题,四姨太去了一趟日本,好像是玩高兴了,也不说心脏疼了。他这才找时间回来内地看看绮雯。
这次回来,没有联系到汽车夫去接,梁老爷只得自己叫了车回来,到门口,却发现大门敞开着,里面有人走来走去忙碌着,便想着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忙迈步进来。一进门,就看到几个帮忙的人来回来去的走着,绮雯坐在堂中,穿着素服,哭的泣不成声。
梁老爷走过去,忙问:出了什么事?莫不是思齐?思齐出了什么事?
绮雯抬头看到梁老爷,吓了一跳,她向后没坐稳,一下子从椅子上摔了下来,顿住了哭声。
梁老爷看吓到了绮雯,有点不好意思,忙伸手去绾,绮雯却向后躲了一下。道:老爷,您回来了,不是思齐,是阿秀,阿秀死了。
梁老爷一听只是阿秀,便心安了,道:你们情同姐妹,也是要伤心的,不过你也要节哀啊,看你的眼睛都哭的肿肿的了。
绮雯扶梁老爷坐下,道:老爷,我对不住了,让一个下人在家里停灵,今日还要从这里送她入土,老爷不会在意吧。
梁老爷正色道:不会不会,毕竟是在这里伺候了这么久,也算是家人了,而且这宅子现在是你的,你想怎么样都行,不必问我的。
绮雯又问:老爷这么久没回来,可也没有找人给我带个信来么?
梁老爷奇道:有啊,一直有给陈师傅带信的,陈师傅还给我回我你的信呢,说是知道了,让我安心养病。
这时候一群人来,还跟着几个和尚,念着经,到了要送阿秀入土的时间。绮雯花了一点钱,在后山,给绮雯买了一块墓地,众人忙着去抬棺材、挂番招灵,虽是简单,却也不缺什么礼节。
绮雯忙着打发大家,便请梁老爷回房去休息,她稍后办好这个事就来。梁老爷道:你忙着,我也是累了,我现在去歇会。思齐呢?
绮雯道:思齐今日还是让他去上学了。
梁老爷道:上学好,别让孩子看见这些事,小孩子眼睛净,别看出什么其他毛病来。
绮雯应允道:是啊。
便叫老爷的跟班,跟着老爷回房去休息。
宅子外,一个人躲在街边的树后,看着小小的送葬队伍从眼前过去,哭的眼睛里滴出血来。原来是陈师傅,他昨天就回来了,偷偷问了陈嫂发生了什么事,却没想到是自己心爱的阿秀死掉了,而死因是自己躲起来没有在家,没有车能及时送阿秀去医院。
等众人都走了,陈师傅在阿秀的坟前久久没有离开,不知道他是在忏悔自己没有在,还是后悔自己没有早一点带阿秀走。
回到宅子的绮雯没有去房间里伺候梁老爷,她看着地上散落的白花,那是祭奠阿秀的白花,小小的一朵一朵的,在刚下过雨的地上慢慢殷湿,慢慢融化,变成了黑色的水坑里的一朵朵白色的垃圾。
绮雯想着怎么和梁老爷交代,梁老爷没在的时候,他可以找其他的女人,也可以随时来去,都是他的自由。但是自己就不行,自己只能像一只蜘蛛一样趴在网上等着梁老爷回来看她,梁老爷不在的时候,她就要把那蜘蛛丝一圈一圈缠在身上,让自己不能动唤,直到缠死为止。突然的,绮雯开始恨梁老爷,恨他的三妻四妾,恨他三妻四妾还救自己,救了自己还要把自己当作外室,自己还要为他守节。
绮雯想到了阿秀,如果阿秀没有顾及阿浩,没有顾及别人,那是不是早就可以把病治好,也不用非要生一个孩子,也就不用死了。她的一部分灵魂好像跟着阿秀已经死掉了,现在剩下的,是一个没有感恩、只想为自己活着的绮雯。
绮雯想好了,走进房里。
梁老爷正坐在椅子上等她。这个房里已经不像两个月以前的样子了,梁老爷发现了很多不同。衣柜里多了好几件男人的衣服,地上还有男人的鞋子。看衣服和鞋,这是一个年轻的男人,应该不超过二十五岁,穿的都是时髦却低廉的衣服。梁老爷只是觉得奇怪,自己对绮雯这么好,她怎么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找一个男人来住自己的宅子,睡自己的床。其实绮雯如果和别人偷情,梁老爷是完全能理解的,毕竟绮雯这么美,还这么年轻,自己已经老了,满足不了绮雯的很多需要,如果绮雯和其他男人偷偷在一起,只要不被自己看到,梁老爷是完全不在乎的。但是现在,绮雯似乎不是要偷情,而是要和自己决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