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对于火灾这种事,刘平安向来嗤之以鼻,谁这么不小心能让家里起火?
笃笃—咣咣 …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站在烈日下的刘平安,双手带枷,脖颈挂锣,嘴里叼着梆子,边敲边喊。
咣咣…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脖子上的铁枷没有被卡紧,但依旧有几十斤重,戴枷脖子已经被铁枷的棱角磨破流血,却因双手失去了自由,只能任由其流下。刘平安的肩膀也早被压麻,失去知觉。从卧房起火,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天三夜,刘平安也在这喊了三天三夜。
瞧见左右没人,松开嘴里的梆子,向身旁的桌子靠去,铁枷的重量落在桌子上,这才得片刻的放松!
歇了一会,艰难的叼起了桌上的大碗,头一歪,脖一缩,让碗里的水流滋润干涸的喉咙。
长吁一口气。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
影卫军是个讲理的地方,魁梧大汉影六说“犯了什么错,就应该受什么惩罚,你有官职在身,我自然当不起你的磕头认错,就以儆效尤吧!”
…
真好,不用逢人就跪了!人就是一点点走向堕落,然后坠入深渊,一旦向上攀爬一点,就会感恩戴德。
“我不能这么堕落下去。”刘平安暗下决心,现在已经成了修士,第二步,抓紧逃出秦王宫,外面的世界才是自己的世界,才是自由,才有无限的可能。
要么说:一入深宫深似海,从此刘郎是路人。偌大的秦王宫仅仅是住宅、安阳府两点一线,其余的地方都不敢踏足。
别说什么主公妃嫔,就连秦国的大臣都没见过,不是他们不来上朝,而是确实见不到。擅离职守者按别国探子论处,仅这一条就打消了刘平安踩点的计划。
眼下有进入影卫的机会,那去的地方也就多了起来,身份也从有权的囚犯变成了狱警,所以,必须加入影卫,摸清影卫的巡逻路线。
影卫司成立于函谷关之战后,那时秦国战败,国内动荡,影卫司开始专办秦王钦定的案件,多为精挑细选的高手,可以自行逮捕、侦讯,甚至行刑、处决。地位超然,是秦王权利的延伸,也是闻之色变的血腥屠夫,与锦衣卫东厂雷同。
与东厂不同的是,时局稳定后,秦王解散了影卫司,成立一军,专司王宫的戍卫工作,协同少府、禁军,共保秦王宫安宁,身份也随之漂白,算是改邪归正。
所以戍卫秦王宫明面上的是三股力量,影卫军的高手,少府的太监,禁军的护卫。越是了解,越是敬畏,秦王宫暗中必然还藏着什么,刘平安不知道,也没必要知道,自己又不是图谋不轨,仅仅逃出去而已。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远远又一人走来,刘平安起立,站直,扯着嗓子吆喝。
那人是个三十岁左右的黑袍护卫,剑眉星目,俊朗非凡,待走近一看,神色萎靡、哈欠连连,像极了酒色过度的花花公子。
这人端着个一个大碗,哐当摔在桌上,满满的一碗汁水,也变成了半碗。
刘平安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来送饭了!只是态度为什么这么恶劣。
但还是挤出一点笑容:“张大哥,小弟什么时候能取了枷,再带下去,恐怕活不到明天了。”
这护卫打了个哈欠:“头儿什么时候消气,你什么时候取枷。”
刘平安可不想等,荆南还不知道怎么样了,有没有顺利下山,有没有躲回小屋,自己刚刚破境更着急打坐练功,参悟真气的种种妙用,以及查探那道灵气脉络,哪有时间在这耗着,丢面子是其次,耽误不起才是真。
“张大哥,我怀里还有点碎银子,您都拿去喝酒。”
“等着。”
这护卫一顿摸索,捏出几粒银钱,一步三摇,回了不远处的楼阁。
眼前是一座宏伟的楼阁,由宽到窄,上下共七层,是影卫的大本营,据说在第七层可以俯瞰整个秦王宫,只因常年有丹师在楼中炼药,时不时祥云缭绕,恍如仙境,所以又叫云台。
不久,那护卫去而复返,不同是,这回拎着一把钥匙。
“头儿说让你进去。”
刘平安捶胸顿足,我早干嘛去了!怎么连云台的影卫也这般贪财。
…
不得不说云台是个民主的地方,不会揪着小辫子不放,而且赏罚分明。
刘平安虽然带枷示众三天,这也是在秦王宫第一回受到的公平待遇,反而觉得无所适从了,这个世界居然还有充满人情味的地方。
云台第一层分前后两个区域,后区是库房,案牍库,几间屋舍。
前区又分三片,东厢一排是护卫休息点卯之地,西厢一排是饭堂。
居中的大堂一分为三。正中为书吏、典吏的办差之地。左侧为客厅,右侧有十间大屋,是前十序列影卫的办差之地。
影六的班房甚为宽敞,进了门去,正中间设一张退光黑漆的书案,上放一只古铜兽炉,铜炉正冒着不知名的香气,闻一口,提神醒脑。书案下有六张交椅,分左右罗列,两头挂着四季吊屏,吊屏前又立着刀枪剑戟等器械,显得整个屋子不伦不类。
刘平安的小身板在庞大的椅子上显得更不伦不类,眼前赤裸上身的肌肉汉子,一手摸胡须,一手持公文,正聚精会神看着什么。
“二狗,家住城郊柳树镇紫阳村,父亲战死,母亲病逝。秦孝武王元年六月入宫,被胡彪赐名小多子,司职打扫处留守太监,七月入安阳府,司职牧畜司投料太监,八月被提拔牧畜所总管,十日后委任九品管事,署理安阳府后园事宜。”
啪…
影六拍下文书,铜铃一般的眼睛扫过眼前小太监,浑身肌肉暴起,有猛虎掠食之态。
刘平安知道这就是所谓的背景调查,进影卫最重要的实力,以及出身。眼下自己的出身干干净净,但是力量来得蹊跷。
“卑职自进安阳府以来,得后园总管赵亮赏识,赵总管对卑职多有提携,后引荐于大宫女,大宫女赏赐了秘籍,灵丹让卑职修炼。虽然卑职刚刚服用时生不如死,如同万蚁噬心,但挺过两轮,便有了气感。后来赵总管离开皇宫时留下银两,让卑职联络如意斋的掌柜,再后来就是大人知道的事情了…”
毫无漏洞,这也是刘平安深思熟虑的选择,将一切功劳归咎于赵亮,影卫总不能去桑北城调查一个小太监。
影六收敛了气势,刘平安也松了口气。
但是异变突生,影六一声大喝,看不见的波纹横扫整个班房,刘平安只觉得一股大力击中脑门,当时就没了知觉。
迷迷糊糊中一道声音响起:
“为什么破境时要避着大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