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景帝喝了半夜的酒,头有些昏沉,但又不想就这么睡下,便带着钱公公在宫墙内信步走了许久,穿过御花园,到了一片宫宇前,各宫都亮着灯,唯有一处早早的便已经黑了灯,在一众灯火通明中显得格外突兀,朔景帝眯了眯眼,对身边人问道,“那是谁的寝殿?”钱公公仔细辨认了一下,回道,“陛下,那是韩才人的寒雨殿,就是明安王殿下的生母。”
朔景帝听到这个许久没有人提过的名字陷入了回忆,自顾自的说道,“当年出了庄贤妃的事,朕也是这般饮了半夜的酒,后来不知怎的就临幸了一个小宫女,后来那小宫女有了身孕,朕便随意封了个位分,后来生了老六,朕就又随意晋了位。如今老六都多大了,朕记得下蛊之人就是老六抓住的,论起来还没封赏呢。”钱公公听着朔景帝自言自语这些皇室秘辛,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一脸勉强的陪着笑,朔景帝看他这样子不觉好笑,“行了,看把你吓得,朕自己说几句话而已,至于吗?走吧,去寒雨殿吧。”
寒雨殿中,听到陛下驾到的通禀,一开始还以为是听错了,她们这位主子常年活得像是隐形人,怎么陛下会突然到访,但是当朔景帝真的出现在殿中时,主仆二人连忙跪地请安,韩才人有些惶恐,“不知陛下驾迎,臣妾有失远迎,还望陛下恕罪。”朔景帝亲自上前扶起韩才人,“爱妃不必惊慌,朕随意走走,走到此处见早早的便灭了灯,担心爱妃有什么事,所以进来看看。”韩才人恭敬的回道,“谢陛下关心,臣妾无事。只是觉得彻底点灯有些浪费烛火,所以早早歇下了。翡翠,快掌灯。“翡翠连忙激动的去点灯,她心里真的替自己主子高兴,熬了这么些年,可算是见了陛下一面。
灯火亮起来后,朔景帝细细打量起寒雨殿内的陈设,整体透着一股朴素之意,却又让人觉得清新淡雅,又仔细看着韩才人的脸,这些年虽然在后宫日子清苦,但是岁月并没有在韩才人脸上留下什么痕迹,依然是美貌依旧,果然是要就寝了,只穿着中衣,纤细的腰身盈盈一握,让人不由心生怜爱。朔景帝屏退众人揽着韩才人去床上,拉下帷幔,静谧的房间里是悉悉索索的细碎声响,伴随着男女若有若无的低声闷哼,水光涟漪波荡,泛起一室春光。
当晚朔景帝宿在了寒雨殿,许久未承宠,韩才人身体有些乏,一直沉沉的睡到了第二日日上三竿,待醒来时,朔景帝已经上朝走了,贴身宫女翡翠美滋滋的进来向韩才人道喜,韩才人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痕迹,俏脸微微一红,由着翡翠扶着自己沐浴更衣用早膳。早膳还没用完,钱公公就笑呵呵地带着赏赐和圣旨走进了寒雨殿的正殿,翡翠满脸喜色,扶着韩才人跪下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才人韩氏,文慧柔嘉,深得朕心,且抚育皇子成年有功,仰承皇太后慈谕,着晋为三品婕妤,钦此。”钱公公笑意吟吟的看着韩婕妤站起来接旨,“韩婕妤,陛下还赐了些赏赐,珍珠十斛,绸缎锦布各十匹,还有玉器首饰各十件。陛下说了,马上要入冬了,回头让尚衣局来您这寒雨殿亲自为您量体裁制冬衣。不过,婕妤,容奴才提醒您一句,这侍寝又晋位的妃嫔,依律是要去拜见皇后和太后娘娘的。婕妤,收拾收拾早点动身吧。”
“多谢公公提点,”韩婕妤边说边朝翡翠递了个眼色,翡翠会意,从寝殿中拿出一锭银子,韩婕妤小心翼翼的塞进钱公公手里,“公公知道我们寒雨殿清苦,一点心意请公公喝茶了。”钱公公急忙推拒,“这可使不得,婕妤您折煞奴才了。”韩婕妤笑着说,“公公不肯收,可是看不上这点子银子,还是看不上我们这寒雨殿呢?”钱公公一听这话,只得半推半就的收下了,“既如此,奴才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日后婕妤有什么需要,差使奴才一声就好了,婕妤快些去慈宁宫吧,今儿晚上,八成还是婕妤侍寝,早去早回,早些准备着。”
韩婕妤又道谢后,钱公公就放下赏赐走了,韩婕妤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头上戴了一只看起来一点都不显眼的步摇,带着翡翠朝慈宁宫走去。正好皇后也在慈宁宫请安,韩婕妤进去请安见礼后,太后便赐座让她坐下了。虽然已经入宫这么多年,但是韩婕妤如此近距离的拜见太后满打满算没有几次,如今看着座上和蔼慈祥的老人,韩婕妤莫名有些紧张。
太后看她的装束,庄严的开口,“韩婕妤如今已经晋位三品了,不必如此朴素,皇后,让尚衣局好好为她做几身衣服。还有这步摇,太素了,敏棠,去将本宫那只镶了宝石的金钗拿来。”敏棠是太后的贴身宫女,听了太后的话便去库房取金钗。皇后坐在太后下首,笑意吟吟的说,“皇额娘说的是,臣妾即刻就去办。”
敏棠取回金钗,按照太后的指示为韩婕妤簪上,“你们这些年轻的妃嫔就是要打扮的靓丽一些,这样皇帝看了心里也欢喜。韩婕妤,旁的话哀家就不多说了,只一句,可千万不要恃宠生娇,重蹈章御女的后辙。”太后威严的声音传到韩婕妤耳朵中,吓得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臣妾不敢,望太后明鉴。”“哀家不过是同你说几句话,韩婕妤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吧,说起来,老六那孩子许久没来看过哀家了,从前你们母子见一面也不容易,往后兴许就好了。”
韩婕妤装作听不懂太后的意思,战战兢兢的站起来,立在原处,太后只是觉得她沉寂这么多年突然复宠怕有什么阴谋,借此机会敲打一番,效果达到了,太后满意的点点头,“好了,皇后,带韩婕妤跪安吧。往后若无事,韩婕妤便来这慈宁宫陪陪哀家,抄抄经书修身养性。”二人一起跪安,“是,臣妾遵旨。”
一直到走出慈宁宫,韩婕妤仍觉得有些慌,看着皇后温和的脸,她不由得放缓了几分心跳,“皇后娘娘,方才臣妾表现得是否有些不妥,臣妾许久未见太后娘娘,有些紧张。”皇后笑着摇摇头,“妹妹不必如此惊慌,太后娘娘宅心仁厚,刚才不是还说以后妹妹和阿轩那孩子见面的机会多了吗?这是在宽慰妹妹呢。妹妹入宫年岁也不短了,想必有些事情都知道的差不多了。那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也不必本宫告诉你了,只要记住不触犯宫规,陛下和本宫自不会苛待妹妹和明安王。”
韩婕妤小心的回答,“是,谨遵皇后娘娘教诲,臣妾记下了。”皇后看看天色不早了,“妹妹,早日回宫吧,昨夜侍寝定然累了,今日好好歇息吧。”“多谢娘娘关怀,臣妾告退。”
韩婕妤走后,皇后也转身回了坤宁宫,嫣然在这做礼教司仪也有小一个月了,皇后看她已经没了当初的那般痛不欲生,渐渐的爱说爱笑了,皇后心中也很是欣慰。“嫣然,来,陪本宫坐会儿。”
“是,娘娘。”章嫣然走过去坐在皇后下首,斟了茶递给皇后,“娘娘找奴婢何事?”皇后笑着接过茶,“无事,只是问问,你在这坤宁宫待的可还顺心?”“回娘娘,奴婢一切都好,娘娘待奴婢很好,珈若姑姑也很耐心的教导奴婢。”皇后点点头,“如此便好,有件事,本宫觉得应当还是要告诉你,陛下已经下旨,将江兰姑娘许配给了康王,本宫知道你对康王的心思,只是如今你们二人怕是难续前缘了。”她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嫣然的神色。
谁知嫣然半分脸色都没变,“娘娘,奴婢如今是这坤宁宫的人,没有旁的心思,此生惟尽心侍奉娘娘才是奴婢所有的心思。”皇后很满意她的答案,毕竟她也不希望自己救了人,心里还存着别的心思,若是被有心人加以利用,那后果可就得不偿失了。
“嫣然,你还这么年轻,不要动辄说什么一生的话,本宫说过,日后若你想嫁人,本宫自会替你做主,你不要觉得哪里矮了别人,你是左都御史的嫡女,又是本宫宫里的四品女官,没人敢质疑你半分,明白吗?”
“奴婢明白,多谢娘娘关怀。”
皇后又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对了,你身上的毒,近日可有什么不适?吴御医说此毒每月发作,算来已经二十余天了,若有不舒服的地方,不要强撑着,要告诉珈若,她会去请吴御医过来。你放心,此事御医院里只有吴御医知情,他是个守本分的好御医,不会到处乱说。”嫣然点点头,其实这几日身上已经开始有些痛痒了,但是她不愿让别人知晓,只是说道,“奴婢没事,娘娘不用担心。”
结果当晚,嫣然便发起了高热,浑身红的诡异,明明已经快入冬了,却只着单衣还一直说热,整个人都没有意识,把和她一同值守的胭脂吓了一大跳,赶紧叫珈若姑姑请了吴御医过来,还惊动了皇后娘娘。
吴御医拎着药箱过来时,见到的便是衣衫不整的嫣然,嘴里无意识的喊着好热好热,身上起了大片大片的红疹,看着甚是吓人,姣好的面容上也泛起了红晕,吴御医看她不自觉的去抓身上的红疹,有些已经开始泛血丝了,赶紧叫到,“快制住她,这不能抓,抓破了以后会留疤的。”
珈若和胭脂一起摁住嫣然,吴御医替她施针暂时将她扎晕了过去,然后支支吾吾的对皇后禀报,“娘娘,这……这蛊毒发作,最有效的解决办法,就是……就是……就是行房中事。”皇后娘娘瞬间阴沉了脸,“不可,上次一遭,嫣然就已经存了轻生的念头,若是再来一次,恐怕真的要去跳护城河了,本宫命你,不管用别的什么办法,都给本宫治好她。”
吴御医听了皇后说嫣然要轻生也吓到了,他扭头神色复杂的看着昏过去的嫣然,果然清白比命都重要吗?咬咬牙,拿出药箱开始配药,然后说要一桶冰水,将配好的药熬好了倒进去,泡够一个时辰便可压住毒性。
珈若和胭脂赶紧找人照做,已经太晚了,珈若扶着皇后先去歇息了。满满一桶冰水摆进了坤宁宫,胭脂只是碰到了一下水面,都觉得彻骨的冷,她看了看床上的嫣然,有些不忍的偏过了头,但还是把她扶起来放了进去。皮肤沾到冰水的那一刹那,嫣然瞬间惊醒,彻骨的冰和疼直冲她的天灵盖,牙关不受控制的抖了起来,但是硬咬着没发出声音,足足一个时辰,期间水温稍微变高一点,吴御医就要往里再加冰块。
终于嫣然脸上诡异的红一点点的消了下去,又慢慢的变成了毫无血色的苍白,一个时辰到了,吴御医迫不及待的将嫣然捞了出来,小心翼翼的抱到塌上,看着她嘴唇和连一个颜色,惨白如纸,吴御医心里暗暗下了一个决定。
昏睡了一天之后,嫣然终于醒了,胭脂一直在照顾她,看她醒了以后,连忙紧张的问她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相处一个月下来,胭脂对这个从前有些娇纵的大小姐已经彻底改观了,尤其是昨晚那冰水里的一个时辰,让她第一次觉得时间如此难熬。嫣然对她轻轻一笑,“我没事,辛苦胭脂姐姐了,一定累了吧?”胭脂红着眼眶摇摇头,“你没事就好,那天真是吓死我了。吴御医说,以后每个月都要这样来一次才行。嫣然,要不,你找个人嫁了吧。我不想看你受这个苦。”嫣然听着她的话微微一怔,“胭脂姐姐,你的好意我明白了,只是哪那么容易就嫁人啊?我还想在宫里多陪陪娘娘和你们呢,放心吧,我没事的,我受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