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远侯温柔的替宁弋擦了擦眼泪,长叹一口气,“宁儿,这些年,为父没有尽一个父亲的责任,愧对你和你母亲啊。为父不知该如何对你,你同你的母亲长得太像了,为父每每见你都觉得心痛难以自抑。还好陛下仁心宅厚,你在宫里也好好的长大了,往后成了亲,就同沈姑娘好好的在府里住着,库房的钥匙,田庄的地契一并都交给沈姑娘打理吧,为父到时候想搬去法华寺陪陪你母亲。”
宁弋一愣,“父亲,好端端地说这些做什么,孩儿这些年过得很好,就算成了亲我也要同年年一起照顾你,还有福叔,我们一家人好好在一起。你身子不好,法华寺也不适宜养病,孩儿也想母亲,我们将法华寺的牌位请到家里来吧。”靖远侯笑了笑,“这个日后再说,今日有些晚了,宁儿早点回房歇息吧,父亲也要睡下了。”
宁弋点点头,退出门去,临走时想告诉父亲腿的真相,又怕父亲更加担心,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说,心事重重的回了自己的院子,刚进了屋,十一便迎了上来,“主子,上次让我们查的事,有些眉目了。”
“哦?”宁弋慢条斯理的站了起来,“是不是李康那个蠢材做的?”十一想了一下李康就是康王殿下,摇了摇头,“不是他,他顶多算是替罪羊,有人故意引到他身上的,我们查到将您的行踪卖给南疆人的另有其人。”“什么?”宁弋有些意外,“是谁?”
十一继续说道,“属下无用,具体是谁没有查到,但是知道此人乃是鹿阁阁主,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至今就连鹿阁中人,也只有极少数见过他的真面目。但是属下直觉,此人与宫里脱不了干系,更有甚者,是熟悉主子和康王的人,否则怎会如此了解主子的行踪,还能嫁祸康王。”
宁弋略一沉吟,宫里熟悉自己的人还熟悉康王,还能通过鹿阁将消息传到南疆,就是为了让自己死,此人到底有何目的,为何非得要自己这么一个闲散小侯爷的命?朔景帝膝下皇子不算多,大皇子和二皇子早夭,三皇子身体不好,整日与药罐为伍,四皇子出身平平,文韬武略样样一般,朔景帝并不看重他。五皇子就是李康,曾经最得朔景帝疼爱,但是出了生母的事,最近也被冷落了不少。六皇子明安王李轩,与自己最为要好,而且从小就护着自己,寒雨殿韩才人也对自己颇为照顾,七皇子八皇子尚且年幼。最有嫌疑的五皇子现在尚在禁足,宁弋决定找时间去试探一下三皇子,毕竟这位表哥整日深居简出,就连过年时的家宴都很少参加,随时一副驾鹤西去的病恹恹的模样,却也好好过了这么多年。
第二日,靖远侯早早地便起身去了法华寺,絮絮叨叨的在常宁长公主牌位前说了好一会,他心里想着要去给儿子提亲,没到正午便回了靖远侯府。叫福叔带人将库房里的礼物都收拾出来打扫干净装进箱子,要务必轻拿轻放不要有什么磕碰,毕竟上门提亲的物件若是有损也不好。福叔这么多年第一次见侯爷有如此热情,忙应声亲自去盯着。各类首饰珍宝络绎不绝的从库房里一件件拿出来,福叔招呼下人小厮们每一个边边角角都擦拭一新,再装进提前准备好的檀木箱子里,足足装了十几箱。
恰巧这时宁弋也过来了,看到父亲笑意吟吟的站在台上看他们做事,时不时轻咳两声,但是确是发自内心的高兴,靖远侯也看见了儿子,招手叫他过来,“宁儿看看,为父准备的可还妥帖?你可知沈姑娘都喜欢些什么,为父再去找人寻来,第一次上门拜访,不可失了礼数。”
宁弋看着他说,“全凭父亲安排,父亲您还病着,不要站在廊下吹风。年年她不是爱好外物之人,至于喜欢什么,昨日再灯会她说喜欢亮的东西,月亮,星星,还有烟花。”靖远侯听到月亮,对宁弋说,“宁儿等为父一下。”然后转身去了常宁长公主生前住过的院子,不多时,他便亲自抱了一个不小的首饰盒回来。
“走,宁儿,进屋,为父带你看看你母亲留给你的东西。”宁弋跟着靖远侯进了房间,靖远侯轻轻的将首饰盒打开,映入宁弋眼帘的是一套南疆风格的首饰,簪子和项圈上都点缀着晶莹的月亮形状,宁弋看的一愣,“父亲,母亲怎么会有南疆的首饰?”靖远侯轻轻的抚摸着簪子像是抚摸亡妻的脸一般珍重,“这是我与你母亲大婚时,庄贤妃为你母亲添妆的贺礼,算是你母亲的陪嫁。”宁弋不解,他在宫里也住了十几年却从没听说过庄贤妃的名号,他问出了心中的疑惑,“父亲,庄贤妃是谁?”
靖远侯沉吟片刻,“此事乃是皇室秘辛,为父告知你,你莫要告诉别人,否则传出去被陛下知道,可是要触怒龙颜的。”宁弋郑重的点点头,靖远侯想了想,然后打开了一个话头,“庄贤妃是三皇子的生母,她是南疆人,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彼时陛下刚登基不久,南疆假意修好,送了他们的公主来和亲,初入宫只是封了庄妃,后来怀了龙裔,就晋封了庄贤妃。初时朝野上下都以为这是南疆意欲同我瑮朝和平共处,谁知道后来大皇子和二皇子就相继夭折了,贤妃怀着三皇子也动了胎气,陛下大怒,下令彻查,最终查出动手脚的就是贤妃自己,她这么做就是为了毁我朝血脉,断我基业。你母亲还没同为父成亲时与她也算亲厚,出了这样的事,陛下和太后是万万容不得她了,所以生下三皇子后,太后就赐了她毒酒一杯。”
宁弋听完大为震惊,“也就是说三皇子如今缠绵病榻,是他母妃自己动的手?等等,三皇子有南疆血脉?”靖远侯点点头,“此事当时宫里的知情人士都被陛下处决了,对外宣称贤妃是难产而亡,算是皇室绝对的秘辛,所以这些年来陛下一直有心要收服南疆,也算是为早夭的两位皇子报仇了。”
宁弋听罢,“既然如此,母亲这套首饰还是留在靖远侯府吧,日后年年少不了要入宫觐见,若是不小心错戴了去,犯了陛下和太后娘娘的忌讳就不好了,孩儿再去为她寻其他漂亮首饰就好。此事既然非同小可,父亲还是不要在告诉其他人了。”靖远侯咳了几声,“为父病糊涂了,还是宁儿细心,你说得对,还是留在府中吧,日后再做打算。”
宁弋又嘱咐了靖远侯几句注意身体的话,就退了出来,回了自己院子后便赶紧找十一去查和三皇子有关的所有事情,若不是今日阴差阳错得知三皇子有一半的南疆血脉,恐怕还要不知在死胡同里待多久,宁弋眯了眯眼睛,看来这个三皇子真的有必要尽早拜访了。
他修书一封交给十六,让她告诉沈姑娘,且安心等待几日,自己要去准备一份独一无二的提亲礼在上门,若是无聊,可带着十六十七出去转转。沈歆年收到信,看着他说的独一无二的提亲礼有些好奇,但是宁弋并未细说,想来是惊喜啦,沈歆年想了想,自从宫宴以后还未见过另外几位姐姐,这两日有空不如正好去江府拜访一下江兰姐姐,说起来她也要成亲了。思定后,她便让晓月做了几样点心,又让十六去落霞飞买了一盒最新上的胭脂,最后让晓星拿上大哥礼部侍郎的拜贴,带着十六十七一起出了门去了江府。
门房通报后,江兰的贴身侍女茯苓亲自来请沈姑娘进去,沈姑娘由茯苓引着穿过前厅直奔后院而去,到了以后看见不止自己来了,原来余嘉,程宝儿,陈曦也都在这,看见沈歆年进来,面上俱是喜色。余嘉快步上前拉住沈歆年的手,“真是巧了,看来我们几个真是该做朋友的,如此默契,我还以为只有我自己来呢,原来大家都来了。沈妹妹,快过来坐,宝儿和曦曦也是刚到的。”
沈歆年也高兴的坐下,程宝儿看着她满脸喜色,也知她从宫宴之事的阴影中走出来了,欣慰道,“沈妹妹也是来为兰儿贺喜的吧?”沈歆年连忙点头,叫晓星将买的胭脂和做的点心都拿过来,先把胭脂递给江兰,“江兰姐姐,这是落霞飞新出的颜色,江兰姐姐面色白皙明艳,涂上一定好看。”说完不好意思的朝其他三位笑了一下,“不知各位姐姐都在此,待会儿回府路上妹妹去为各位姐姐再买一盒。这是我家侍女晓月做的点心,各位姐姐尝尝。”
余嘉笑着摆摆手,“我不要胭脂,我整日在校场练武,从不涂这些,这点心做的倒是精致,这个枣花酥看起来很是不错。”说着便拿起来尝了起来,宝儿和陈曦也表示不要沈歆年买胭脂,江兰一直都是笑着望着她们,全程没有说什么,看她们吃点心吃的开心,又让茯苓重新泡了一壶解腻的茶来喝。
沈歆年看着江兰的神色,婉转开口,“江兰姐姐,可是有什么心事吗?”江兰一愣旋即摇头一笑,“没事啊,看着你们都在这觉得开心,若是嫣然和钰柔也能来,我们几人就又能重聚了。”江兰提起章嫣然,气氛霎时凝重了,陈曦淡淡开口道,“钰柔她上次宫宴受了些惊吓,回去以后卧床养了几日,我去看过她一次,病的更重了,她这病乃是胎里带的,最忌心急惊吓,是要养好一阵子了,我上次去,同我说起沈妹妹,她很担心你。”沈歆年没想到只是见了一面,王钰柔就对自己如此上心,想到那个温柔娇弱的姑娘,不管对谁都是一样的言辞和睦,却身患顽疾,实在令人惋惜。
至于章嫣然,更是令人心痛,余嘉默默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嫣然做了坤宁宫的礼教司仪,听说皇后娘娘待嫣然极好,还说以后会做主为她指婚,希望她能放下前尘往事,好好生活吧。”江兰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让大家气氛这么沉闷,举杯示意,“谢谢各位姐妹今日来为我贺喜,我便以茶代酒敬各位,还有钰柔和嫣然,愿我们的情谊此生不变,无论日后身居何位,身处何地,大家都是最亲的姐妹。”说完便一饮而尽,其他几人也纷纷喝完了茶,几人相视一笑,又恢复了些轻松的氛围。
程宝儿提到,“兰儿,既然赐婚圣旨已下,那可定下婚期了?”江兰摇摇头,“圣旨中没有提,大约要明年了吧。”余嘉偏过头,有些不忍,她同江兰自小便在一处玩,自然知道她心之所向从不在王府高门,但是圣命难违。江兰注意到她的情绪,轻轻拍了拍余嘉的手,“嘉嘉不要这样了,以后我就是康王妃了,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你该替我高兴啊。”说完自嘲一笑,“论起来,在座各位姐妹谁不比我更有资格做这王妃之位。其实我知道为何陛下会选我做康王妃,父亲年事已高,哥哥志在御医院,陛下不愿让康王势力过大,所以才有我的机会。”
陈曦最为理智,“康王府中已有侧妃,是嫣然的庶妹,听说已然有了身孕,而且此次宫宴上的事,出事的是嫣然,下蛊的是丽贵妃。想必你进府后日子可能不会好过,万事要多加小心。”江兰点点头,“这些我都明白,我也早有心理准备,没关系的。只要家中父母安康,哥哥能顺利通过御医遴选,其他的我都不在乎的。倒是沈妹妹你,可有什么打算吗?”
沈歆年没料到话题会转回自己身上来,她觉得各位姐妹过得都不太如意,本不想说些什么其他的,但是又不想隐瞒,思索了片刻,抬头正色道,“有一件事要同各位姐姐说,我应该还是会嫁给小侯爷。”
程宝儿和余嘉对视一眼,有些茫然,片刻后反应过来,“小侯爷?靖远侯府的小侯爷?他又求亲了嘛?”沈歆年点点头,“是的,而且我答应了,他已经准备去沈府提亲了。”众人皆是一喜,但是又想起小侯爷的双腿,欣喜的心情又不那么雀跃了。沈歆年知道宁弋现在还没有完成自己的计划,就没有将他双腿的真相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