谴责话随口而出,陈民中窘得放下碗筷转身往外走,天暗了还不回。只因丈夫遭谴责不是没负气过,可不回来的情形从来没有过,王桂花心里有点不自在,也不放心起来地出去找他,寻找倒是有方向,他知心朋友不多,在小区里就跟阿龙最好,关系很铁,好得两家的集资房买在一个小区,他们当时钱不够,还向阿龙借了钱,所以阿龙家他经常去。
于是她就猜想着找寻过去,敲门进去见他在,一股怒气又上来了:“我只不过随口出出气,你就这么往心里去?”说话时委屈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下来。
阿龙劝解说:“王桂花,民中没了工作,他心里有多苦你比谁都清楚,何必动不动地去挖苦他。既然你来了,我就跟你商量一下,让民中去我厂里你同不同意?”
王桂花哪有不同意之理,就说:“老朋友能帮他就再好不过了。”
阿龙又笑笑说:“不过工资高不了,企业都很低。”
王桂花不嫌少:“只要有工作做,总比呆家强。”
阿龙没有让他当职工,直接给他张办公桌,让他协助管理,后来企业转制,阿龙就放权让他管理企业,工资虽没法特殊,但每年给的红包还是不少,王桂花的怨气也慢慢的消了。
生活得到了改善,王桂花总以为丈夫在李晓林那儿能一直干下去,可万没想到陈民中跟阿龙的小舅子闹了起来,吵翻后赌气辞职回家,阿龙前来赔不是也请不回。
王桂花气得差点吐血,想想丈夫真是不识社会世故,之前得罪副镇长被赶出来,现在阿龙来请不肯回,丈夫岂不是个认死理的怪人?
她的怨气再度回升,心里有多少怨恨就发泄多少怨气,陈民中似乎是习惯了也麻木了,也就死猪不怕开水烫地随妻子怎么哭闹和诅咒。
生活还得靠钱来维持,一个家庭不能靠女人来支撑,陈民中意气消沉地百问不开口,而王桂花必须要让他出去挣钱。碰巧的是,一次和同事们出去逛县城,在商厦的服装处遇见了江柳,老同学碰面就拉起了家常,一听江柳在经营企业,就求她看在同学份上让陈民中去打一份工,工资不论。
江柳问陈民中有什么长处,王桂花就把他在阿龙那儿工作经历说了一下,江柳思索下后,就给了张名片说让陈民中去找她,并告诫说若能力不行不能怪不给同学面子。
王桂花只得接受。回来后把江柳的名片给了陈民中,也关照江柳只看能力不看人。陈民中收起名片没吱声,第二天他就去了江柳的企业,很晚才回来,王桂花问他有没有录取,他只说了一句明天去上班。因家里没电话,王桂花也无法找江柳问个究竟,但愿江柳能使用得满意。
一个月后老公没任何声音地把一个信封扔在桌上,王桂花可不管地拿起信封一倒,竟是25张百元大钞,就笑着问是不是工资,陈民中只点点头,她开心了,工资要比李阿龙那儿长三倍还多。一年后涨到了3500,以后每年涨,现在已经8000多。
张秀兰打断问:“你老公现在工资这么高,难道你不觉得有点甜?”
“唉!”王桂花叹了口气说:“老公是不再让我有怨气了,可儿子又让我添苦了。”
“那又是怎么回事?”张秀兰有点好奇起来。
王桂花又说开了:这也许是她命里注定要犯苦,只是没有预感罢了。结婚后肚子争气生了个儿子,让公婆眉开眼笑。儿子打小人见人爱,家人都抢着抱他,会说话会走路后,连晚上睡觉也不在她这个娘身边,让小叔小姑轮流抢了去。
儿子长得很帅,就是现在也是玉树临风,因为宠爱,让他娇生惯养,犯错时陈民中要训斥,王桂花第一个呵护,公婆、小叔、小姑也是拼命地包庇。让他养尊处优地连书也不好好念,大学考不上,读了个大专要电脑,视钱如命的奶奶竟随他意,出手就是一万,说是能保证好好读书,结果连文凭也没拿到手。
智商不足情商倒是有余,所谓的哥们结交不少,追他的女生也很多,他的思维很特别,说本地的女孩不考虑,婚姻的距离要远,这样生出的孩子聪明。
因他人帅,相中的姑娘不但漂亮还是本科双学士,给王桂花生了个孙子,脸蛋跟儿子小时候几乎一模一样,不一样的是小家伙特聪明,会说话了嘴巴竟是特别的甜,王桂花抱他出去没有一个不喜欢的。上幼儿园老师特别喜欢他,让他主演的幼儿节目还上了市电视台,现在读一年级,成了绿领巾的大队长。
按理说,老公在江柳那儿得到重用,孙子又那么聪明可爱,王桂花是有福气的人。可儿子偏偏让她不顺心,情商是高,人际关系也可以,可开始工作以来,没向家里缴过一分钱,反而一次次哄着她索钱,说是结交朋友做生意。
王桂花嘴上骂他,钱还是给他。儿子一直说要挣钱让她享福,就不见一分钱来孝敬她,原先他在一个台商那儿管仓库,有一个老板做生意跟他结成了好朋友,那老板就挖他去给他跑业务,那老板人很好,也来过她家几次,称跟他是兄弟。
后来那老板生意做大要接手一家纸箱厂,让她儿子参与投资说能多赚些钱,总投资100万,让他占股30%,儿子就跟他们要钱,陈民中见那老板人可以,就支持儿子入股把钱给了。可钱投进去了,每年的分红就是不见,问儿子怎么回事,说是资金再投入能把生意做大。
合作到第三年儿子竟说要跳出来说自己搞,问他散伙结账拿到多少钱,回答是先给30万,还有20万半年后给。让家里再拿点钱支他,并又开口说大话,两年内保证买套别墅,再换高档车。
王桂花没钱自然说没有,儿子就跟妻子商量,儿媳妇谴责说:“你老是说大话挣大钱,这几年来你挣的大钱在哪儿?我真后悔让你的大话骗了,你再不收敛地折腾下去我就抱着儿子走人。”
此后儿媳妇就不再有好脸色,一听投资搞实体就吵着闹离婚,每次都让儿子的眼泪给劝住了。
可王桂花的儿子还是不死心地还是想着要投资创业,她阻止地编着家里的苦难史,说人家房子换了又换,他们还是20年前的集资房,可儿子说他投资创业就是让她享福。她责问他让享过哪点福?投资出去的30万钱到哪里去了?
他说把钱花在人脉关系上,有了自己的实体,就是一本万利地赚进来,王桂花可不敢再相信了,反正家里也没积蓄。可儿子就去跟亲朋好友借,小叔小姑打电话问怎么回事,到底帮不帮?
陈民中让他们拒借,儿子借不到钱就整日无神打采地躺在床上。王桂花就心疼起来,跟老公商量让亲朋好友帮助,老公说心疼有个底,不能见棺材再后悔落泪,她只得作罢。
这期盼儿子好,又怕儿子败家的矛盾心理真是无法释怀,这人生一路走来,如之前身挑重担赤脚走在泥泞的小路上,脚拇趾不用心地踩入泥土,掌控不了重心要摔倒;又如大海地的一叶孤舟,用力地划着桨,眼前一片迷雾,见不到一丝光亮,一直忧心重重。
王桂花每每出门碰到久违的熟人,人家说她憔悴苍老,她眼泪不干地叹起了苦经,有一迷信老人听她说儿子这么折腾,提醒去问问风水婆吧!她别无他法地听从了,这一问,风水婆说她命里犯穷,说她儿子命犯“魔枯运”,要去庙里烧香拜佛,请求菩萨帮你儿子清醒过来。
她照做了,先是在家里烧一桌菜,虔诚地敬菩萨,然后每月的初一、十五就去庙里烧香,跪求菩萨救救她儿子。每次她都认真地做了,就不见儿子的清醒都来。
今年清明,王桂花烧菜祭拜老祖宗,烧上八大菜加点心小吃,酒盅筷子配了几十副,上了蜡烛点了香,用筷子请老祖宗,嘴里念念有词说:“老祖宗们,来了筷头朝里,没来筷头朝外。”
往年筷头会朝里,这次筷子一动不动,再问儿子做生意能成吗?两支筷头竟是朝外,更让她惊吓的是,烧的香灰不聚而散,有一支蜡烛把香炉一边的台架烧坏了。
王桂花说:“我当场就哭了,老同学,你说我的命为什么这么苦。”
张秀兰听了很不是滋味,王桂花居然迷信成这样,但问了不答又不礼貌,便说:“我理解你的心情,也同情你心里的苦楚,但不能活在自己的悲哀世界里,不是有句老话嘛!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也管不了他一世。”
“话是这么说,可儿子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能不在乎吗?”王桂花放不开地说。
张秀兰不能说她的思路不正确,就再次劝导说:“可你这样是自己折磨自己,也得不偿失呀!我觉得你儿子要创业的想法是好的,你和你老公给他把把关,让他少走弯路即可。”
王桂花说:“可儿媳妇放狠话了,再拿钱投资就离婚。我真难啊!”
张秀兰不会调解,更别说是家常事,只能按自己的经历出主意说:“那你劝儿子先帮人家跑业务,他不是积累很多人脉关系嘛!只要业务量大,也不失为赚钱一个门路。”
“你的这个主意很好,我就这样去劝儿子。”王桂花的情绪有所转变。
张秀兰不想再听王桂花吐苦水,就见好就收地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