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他想的一样，几句暧昧不明的话便可以轻易击破裴枍的防线。
既然一时半会儿破不了这关，不如，就让他带自己下去救人，反正注定要死，不如死前再做点贡献。
傅柃放出一撮小火苗，眼神不明地看向半隐在黑暗中的裴枍。
精致的面容半隐在黑暗中，脸色苍白，唇却被咬得鲜红，头发有些散乱，白袍上溅了几滴血，满是褶皱。
因是侧着头，大片脖颈展露在傅柃眼前，双手抱膝，突起的指节显出他此时并不平静。
对于裴仙师来说，这已经很狼狈了吧。
但，更狼狈的也经历过了不是吗？
如果他能帮自己找到木兮，那么，死前的最后时光里，倒不是不能对他好一点。
“有不舒服吗？”傅柃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关心一下的，嗯，也只是关心一下。
再怎么说，裴枍身上的伤，和他总脱不了关系。
裴枍的手痉挛似的颤动了一下，嗓音有些哑：“无事。”
傅柃点点头，就算关心完了。
仍在不断下沉，周围只有黑暗，两人谁也没再开口，如此，便是死一般的沉寂。
傅柃死盯着裴枍，不知是想看些什么，久之也觉得没意思，无声自嘲地笑了笑，便熄灭了火苗。
完全陷入了黑暗。
黑暗可是很好的东西啊，在黑暗中，仿佛什么都会被掩盖。
刚才一直能感觉到热量，并不烫，大概只是一簇小火苗。
既然傅柃会用上火苗，那周围应当是极黑了。
裴枍终于敢僵硬地转过头，直面傅柃，薄唇抿得极紧，松开后又微微颤抖，右手松开膝盖，指尖向外动了动，又抱了回去，再次转过头。
他已经不能再触碰了。
至少，还能独处。
裴枍把自己抱得更紧，将脸深深埋进臂弯中，努力地缩成一小团。
但裴枍显然忘记了一点——
傅柃虽看不见周围的事物，但他毕竟是个高阶魔修，感知，这对他来说易如反掌。
所以，他在裴枍转过头的瞬间，便做好了防备，只要裴枍敢做什么，他就能马上杀死他。
所幸，裴枍收手了。
他不知道裴枍的举动是为何意，但那并不妨碍他以最大的恶意去揣度他的一举一动。
裴枍并不属于可信任的范畴。
结界球突破停了下来。
但周围仍是一片黑暗，丝毫不见光，更别说木兮的身影了。
“怎……”
话不过刚说出口，两人就产生了一股晕眩感，身子不由地歪倒。
结界球在旋转！
如同被卷进了一个漩涡中，两人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在绕着某个地方高速旋转。
哪怕极力想要保持平衡，但在不可抗力的作用下，两人还是跌在了一起。
裴枍撞进了傅柃怀里，只是怔愣了一下，便也没想着起来。
傅柃也想过把人推开，却让两人抱得更紧。
高速旋转之下，裴枍明显吃不消了，忍着呕吐的欲望，脸色极差。
“喂，你可别吐我身上！”
饶是傅柃都有些撑不住了，他觉得裴枍应该更难受，想到裴枍可能会吐他身上，脸色都黑了些。
还好，停下来了。
裴枍立刻推开傅柃，转问一边后扶着结界球干呕。
傅柃怕他真的吐出来，也顾不得自己还晕着，掏出药连忙往裴枍嘴里塞，一边轻拍着他的背。
“还难受吗？要不要再吃点？很晕吗？”
语气如此熟悉，其中的担心也不是假的。
裴枍整个人都僵住了，瞬间把难受的感觉抛之脑后，紧紧抓住傅柃的肩膀。
“凌，你是不是凌？！”
“当然……”傅柃眼中的温柔瞬间被冷漠覆盖，甚至还透着些怒气，“不是！怎么，你希望我是？到如今还在做梦？给我放手！”
裴枍的表情僵在了脸上，喜悦尚未褪去，脸色倒是先白了，放开傅柃时手都有些颤抖。
“是……抱歉……”
然后脱力般地坐了回去。
真的……他的凌还在……
他还在……
傅柃没空去管裴枍在想什么，说实话，他是真的有点恼了。
“你是怎么出来的？！”
入定后，傅柃看着对面那个和自己有着同一副相貌，却一脸温和的人，怒上心头。
明明已经把他封印了！
“你还不明白吗？你的心已经松动了，哪怕你仍恨着他，但你却无法否认还爱着他，不是吗？”
傅寒玄上前一步，是无法忽视的强势。
他变强了。
“呵，可笑。”傅寒玄的变强让傅柃更加愤怒。
“我爱他？你别忘了，我是来杀他的，若不是因为木兮，他早就死了。”
“可你救了他。”
“那是因为你……”
“不是我，不是因为我，那时我还在封印中，根本就影响不了你。”
傅寒玄再上前一步。
“是你啊，是你主动去救的啊，怎么，敢做不敢当了？呵，没想到你也不过是个懦夫！”
无法否认。
傅柃知道，自己无法否认傅寒玄说的一切，因为人的确是他救的。
傅柃踉跄着退了一步。
“我们的力量是共有的，我变强了，只会是因为你变弱了。”
“傅柃，你的恨变少了。”
“承认吧。”
傅寒玄一步步走近，傅柃只是站着不动。
“不，我只会恨他。”
傅柃一把掐住傅寒玄的脖子，眼中红光流转，透着杀气。
也许他确实变弱了些，但，他还是更强的那个。
傅寒玄脸色顿变。
“我现在没空封印你，你给我在这好好待着！”
一挥袖，傅寒玄便被囚在了原地。
“你不要执迷不悟！你会后悔的！”
傅柃冷笑一声，完全不当回事。
从入定中醒来，傅柃一下没敛住杀气，倒是把裴枍吓了一跳。
怎么好好的就……
傅柃幻出一把匕首，抵在裴枍脖子上，稍一用力，便渗了血。
“你可看见了？”
这是对傅寒玄说的。
再用力些，血便顺着脖子流了下来，引得裴枍一声轻呼。
傅柃收起匕首，脸色不太好。
他怎么能这么幼稚。
裴枍捂着伤口，血却不断滴下来，染红了衣服，整个空间里弥漫着血腥味。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惹怒了傅柃。
咬咬唇，还是没有说话。
“啧！”
傅柃很烦躁，扔了瓶伤药过去：“处理一下，我不想闻到血腥味。”
裴枍接住瓶子，只能照做。
他不明白傅柃到底想干什么，这个样子，倒是有点像……恼羞成怒了？
这么可爱的吗？
就因为说他是凌？
裴枍忍住笑意，用袖子擦掉血，乖乖上药。
“这个药……”
傅柃很嫌弃瓶子的血：“你用过的东西，就不要拿来恶心本尊了！”
“是。”
裴枍把药收起来，又把自己缩成一团。
这结界球从刚才起就没动静了，周围还是一片漆黑，根本不知道在哪。
难道就这么一直待着？
刚这么想着，就听见外面轰隆一声巨响。
沉重的石门缓缓而开，露出一丝光亮，恢宏的大殿慢慢展现在眼前。
大殿中央，黑色的人形法器咧开了笑容。
它嘻嘻笑着：“唉呀，有人来了，你们，准备好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