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少雪,又以常青树居多,即使冬天也是有些活力的。
南山之上青黄相间,唯苍良峰顶一棵树绿得浓郁。
据说神树中是有神明寄宿的,但事实如何,大概只有裴家人才知道了。
而此时的神明大人,难得地主动从神树中出来了——正是个少年。
照例上山来供奉的裴母没想到自己能见到神,尽管激动,但到底曾是一家主母,还是够沉稳的。恭恭敬敬地把供品摆好后,妇人跪拜在神明脚下。
“大人,可有什么吩咐?”
少年毫无感情的眼俯视着妇人,沉默许久才开口道:“你是,阴子的生母?”
裴母愣了一下,才想起来“阴子”为何,答:“是的,大人。”
少年看着眼前已有白发的妇人,似是想到了什么,眼底一丝不明情绪一闪而过,他说:“最近不安宁了,不要离开南山,吾将开启结界。”
“大人要离开吗?”
“勿多事。”
“是。”裴母蜷了蜷手指,更加低伏。
“大人,您可知枍儿……阴子如何吗?”哪怕再敬畏神明,她终究还是个母亲。
少年微微皱眉,冷声道:“暂安。”
言尽于此,裴母已经很感激了,叩首:“谢大人。”
少年最后看了妇人一眼,便离开了。
良久,裴母起身,没有直接回小屋,而是绕道去了主家。神明的话,还是传达给家主比较好。
山中阁楼耸立,五塔并行,以院围之,红木大门上方,是块,残匾,上书“裴府”二字。
仔细看的话,门上有刀枪剑痕,甚至是烧焦的痕迹。
裴母有些犹豫了,这些痕迹,留下来不就是为了时刻提醒他们吗。
敲门三下,门便开了。
开门的是缠在门上的藤蔓,裴家是木系世家,偶尔会有那么一两个水系的,因此主家的一些工作是由植物代劳,这也是裴家的一个特点。
“我想求见家主,劳烦通传。”
藤蔓弯了弯,似是点头,再次把门关上。
刮起了寒风,裴母拢拢略显单薄的衣服,看着门上伤痕,心里止不住的悲哀。
当年裴枍还能带来好运时,个个恨不得奉他为神,阿谀奉承,样子做得比仆人都要卑微。
结果,所有人都在裴枍无法带来好运后变了嘴脸。
夺丹之战后,裴枍内丹破裂,剜了眼睛,几乎没了命。又因为失了气运遭了反噬,送出去的好运也纷纷变成恶运,却也只是让那些人小小地倒霉了一次。
无数次的好运不见他们真心实意的感谢,一次的霉运却让人翻脸无情。
仅一次,不过一次小小的倒霉。
换来的竟是几十个门派联合讨伐。
大概是于名声不太好,这次讨伐到底是没有传出去。
裴家有何错,裴枍又有何错?
裴父被驱除出本家,裴枍带了一身伤。
有何错?
门再次开启,裴母也回了神。
藤蔓是挡在门口的,意思很明显了。
主家与他们一家到底是产生了隔阂了。
裴母叹气,只能让步:“带个话吧,大人说,最近不太平,他会开启结界,我们,就不要出南山了。”
裴母远远地向主阁方向行了个礼,转身离去。
大门在身后关上。
也许这大门以后不会再为她打开了,她想。
——
少年直接到了北海一座小岛上,等了一会儿后,皱眉,冷声道:“天玄,出来。”
海面仍是平静异常。
眉头紧皱,少年冷笑一声准备离开。
异样突生,黑龙腾空而出,带起巨大的水花,却未打湿少年分毫。
黑龙化作一黑衣男子,头发披散,脸带金面,却也俊美。
男子从后面抱住少年,将少年整个圈在怀里,薄唇轻启,在少年耳边呢喃:“宝贝儿,你都好久没来看我了,还在生气吗,我知道错了,下次我一定……唔……”
话没说完,少年用手肘狠顶了男子腹部,力道极大,男子不得不松手。
“我再说一遍,叫我名字。”语气冰冷凶狠。
当然,如果忽略他泛红的耳尖的话,确实吓人。
“好的,敛笙宝贝儿。”男子嘻嘻笑着,完全不知悔改。
叫敛笙的少年虽然气愤,但也没再说什么,因为说什么都没用。
见少年默认了,这位叫做天玄的男子再次靠了上去:“宝贝儿,不生气了好不好,变回去吧,你这个样子我不好下手啊,当然,如果宝贝喜欢的话,我也是不介意的。”
听起来十分委屈。
敛笙给了他一掌。
“说正事,仇幽怕是准备得差不多了,他已经开始对我下手了。”
天玄正了神色,听到这话后握住敛笙的手仔细查探了一番,见没事才松了口气:“这个仇幽,看来是铁了心了,也真是个疯子,天帝政绩卓越,若天帝殒落,仙界短时间内根本就没有合适的继任人选,岂不乱了。”
“现在阴灵在我这,他必然还要来。此等狂徒,还是杀了为好。”
“这一对双子已经没救了,可惜阳灵还在那傅柃身上,不然开始找下一对就好了。”天玄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敛笙的头发。
“慎言。天道既创造我们,我们便该担着责任。”
“好了我知道了。”
“这几天我会待在这里,你稍微护着点傅家。”
天玄欣喜若狂:“好的,那……”
“不行,不可能的。当年若不是你,人间怎会整整千年没有双子诞生?错既已犯下,便自己承担。”敛笙把天玄仍握着不放的手甩开。
天玄看着被甩开的手,眼神黯然。
当年是他不对,但他并不后悔,因为,那是唯一的办法。
“好,我会护着傅家的。”也会好好护着你,这一次,不会再让你受伤了。
——
傅柃听说裴枍最近很闲,正好自己也无聊,就把裴枍调来照顾自己了。
“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吗?”傅柃端着杯酒,嘴角嗫着笑,高高在上地看着裴枍。
“照顾尊上的衣食起居。”在下面跪着的裴枍说。
傅柃冷笑一声,从下台阶,蹲下捏着裴枍的下巴,把他的头抬起来,盯着看了会,将一杯酒直接灌了下去。
酒很烈,若是以前,裴枍可以千杯不醉,但现在不行了。
酒滑过的地方似是烧了起来,很呛人,裴枍咳了起来,咳得脸色泛红。
傅柃轻抚了几下裴枍的背,似是顺气,轻柔道:“这是给你的奖励,好酒得细品,怎么喝得那么快,好些了吗?”
裴枍震惊地抬起头,“看”向傅柃。
“怎么了?来,起来吧,别跪着了,地上烫。”说着把人扶了起来。
“尊上……”
“嘘——别说话,跟我来。”
裴枍还没缓过来,任由傅柃把他牵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到了,来,试试。”傅柃拉着裴枍的手伸进水中。
水很烫,裴枍想把手拿出来,却被傅柃按住了。
“以后,我的衣服在这里洗,明白了吗?”
声音还是那个声音,却冷了不少。
裴枍明白了,休息时间已经结束了。
被烫伤的手微微颤抖。
“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