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九喑的梦中,光景流转,黑暗弥漫。
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里,散发着呛人的霉味和水气。
在这里,是一整排的铁笼。
一眼望去,困兽般的眼睛遍布朝你望来,目光空洞,死气沉沉。
黑漆漆,浑浊,呆滞。
只有无尽的戾气,染着野兽最原始的戾气。
麻木又冰冷得,让人心生惧意。
宫九喑站在黑暗中,垂在手侧的指尖无力垂着,在空气中狠狠的发着颤。
封尘在记忆深处的东西被毫不留情的揭开,染红了她微垂的眸。
有人穿过她的身体,走到那一排铁笼之中,在最角落里找到要的人。
魁梧的男人面色肃杀,一人抬着一边,稳稳将猎物提起来。
人影再一次穿过她。
厚重的笼中,被铁链困住手脚的小人浑身血色,狼狈不已,脏乱的碎长发中,一双猩红的眸直直朝着她的方向看过来。
渗透灵魂,殷色溢满。
稚嫩却沙哑的声音像是从远方飘来。
“回去吧,你不属于这里。”
宫九喑忽的就失去所有力气,仓皇不堪的坠落在地。
人影交叠,残影交织,刺痛袭卷,她伸手,想要抓住什么。
迫切,焦躁,发了狠的去抓住。
梦境坍塌,一瞬间,急火攻心,拊心尽悲。
“嘶——”
正替她扎针的齐琰猝不及防被死死捏住手腕,那人的力道大的他深抽了口气。
他粗口还没来得及爆口出声,床上的少年攸然诈尸般坐起来,饶是医治过不少病人都没被这么搞过的齐医生被吓了个正着,捏着针管的手狠狠抖了抖:“艾玛卧槽!”
他深深吸了口气保持好脾气朝床上的人望去,不期然装进那双满是红色血丝的眼。
心头一跳。
本来到嘴边的苛责就这么卡住了,怎么也出不来。
眼角凉薄浮起,宫九喑看着这张陌生的脸,皱起眉来,浑是煞气:“你是谁?”
齐琰试着动了动被死死捏住的手,奈何挣扎不脱,啧了一声,脾气不大好:“这位酷gril,你能先放了手说话吗?知不知道这样还没给你治好病,我手就先断了?”
力道贼足,锢得死死的,只差要把他的骨头都捏碎掉。
这人知道她的性别。
眉间拢起一抹寒意,宫九喑不仅没放,手间力道反而更大,疼的齐琰整张帅气的脸都又沉又皱起来。
“你这人——”
“回答我的问题,”刚从梦魇中醒过来的宫九喑身上戾气重的吓人,即使那张脸惨白无比,也依旧骇人惊悚:“你知道我的性别。”
被捏的越来越紧的手让齐琰整张脸都没什么温度,他死死皱着眉,对上宫九喑的眼很是不爽,却还是吐了口气耐着性子回答:“我是君老大请来为你看病的医生,齐琰。”
君顾给他找的这都是什么病人,烧成那副鬼样子居然还有力气捏人。
“上次你的伤口裂开,”他下巴微扬,扫了一眼她的肩处:“是我给你处理的。”
眼尾一顿,手上力道放了些。
上次。
她身上的裹布被人动的那次。
垂眼在床边扫了一周,果不其然,打开的医药箱安静地摆在一旁,里面是不少药物和医用品。
是这个人动的她的裹胸布。
脑中思绪瞬息间流转过几息,念在这人并没有将她的性别捅出去,宫九喑缓缓收了手。
她疲惫的靠着床头,抬手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声音沙哑:“抱歉。”
手上终于挣脱了禁锢,痛感褪去,只留细微的刺痛。
齐琰冷呵了一声,放下还未给宫九喑插进手去的针头,绕了绕手腕:“你这人还真是和君顾那家伙一个鬼德性,真不愧是两口子。”
向来只会下狠手,粗暴又不懂感恩。
“什么?”没听清他后面说的什么,宫九喑眼睛落过来,泛着星点的疑色。
“没什么,”重新拿起针头,齐琰摊开手:“手伸出来,给你扎针。”
停了揉脑袋的动作,宫九喑把手放过去,很快,手上便传来一道细微的刺痛,转瞬即逝。
用胶带缠住针管,齐琰低着眸,耳边忽然传进少年喑哑却满含桀色寒凉的声音:
“我不希望我的性别,有第三个人知道。”
齐琰手上动作一顿,没去管她口中的威胁,他不敢相信的抬眼,从中闪过错愕:“你的意思是,君老大并不知道你是个女的?”
宫九喑清秀好看的眉皱的挺紧:“他为什么要知道?”
少年精致的眼中寡淡无比,却突然让齐琰低笑不已。
低头将交代固定好,他脸上的愕然迅速褪去,恢复从容,嘴角却染着忍不住的谑笑。
齐琰压下嘴角的弧度,认真的回答她:
“的确,他不需要知道。”
还以为那家伙懦弱不敢表白,感情是以为自己喜欢的是个男孩子,不敢承认啊!
想着向来清高矜贵的顾神,每天都得面对着这张“掰弯”了自己的脸,不停说服自己的场景,齐琰就觉得稀罕。
对于他奇怪的反应,宫九喑敛眸,并没有放在心上。
接连不断的精神失控让她疲软不堪,整个人像是被人刚从水中捞出来一般,大汗淋漓。
体温却时而冰凉,时而滚烫。
漠然无比。
喉间气息微吐,她眼帘懒懒的掀了掀,嗓调低哑:“多谢齐医生。”
“不用客气,我这人一向喜欢助人为乐。”
这种事情,他怎么能说呢。
得到回答,宫九喑阖了阖眼皮,不想再浪费力气说话。
说起来,齐琰是君顾身边的人,即使的到承诺,她也不敢确定他就真的什么也不会透露出去。
但是,她除了相信此刻也别无他法。
只希望这个齐琰能够像看上去的那般,品性端正,说到做到。
齐琰随手将垃圾扔进脚下的垃圾桶中,看着状似又要睡过去的人,眉梢扬起,隔着被窝轻轻拍了拍她:“别睡,听君老大说你身上还有其他的伤,在哪里?让我看看。”
宫九喑很累。
从灵魂上透着的那种累。
在冰火两重天中挣扎出来,身上像是被人用棍子狠狠敲打过一遍,小腹里,坠痛阵阵。
闻言,她眼皮掀了掀,从低处往上看齐琰,缓缓吐了三个字:
“生理期。”
她身上没伤。
只是因为昏倒在地板上硬生扛了两天的病症,没有起身去处理,溢出来了而已。
染得浓了,不明所以的人见到,的确是会被吓到。
原本正在医药箱中翻着药品和绷带的齐琰动作一顿。
反应过来,没忍住失了笑。
一时间忍俊不禁。
他们君老大是慌成了什么样,才会把人的经血理解成受了伤?
从医药箱里翻了翻,拿了装着药片的盒子放到桌上,齐琰弯身去收东西,吞吞嘱咐:
“这是吃腹痛的,一次两片,”他慢悠悠提着医药箱站起来,垂眸看她:“如果有精神,你也可以洗个热水澡,不过时间不能太长,暂且就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