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最近没什么动作,挺安分的。”
大陆另一头,江希影窝在沙发里吊儿郎当的捏着手机,带着痞气的笑闹:
“想来是你前段时间的恐吓达到一定程度让对方正式忌惮你了,没了最开始的愤怒反杀,还学会了退居二线去,不再进入京城这个主战场,这几天那是乖的一批!”
z国早上八九点的时间,摩洛哥已经是夕阳西下。
坐在大大的落地窗前,君顾捏着银勺的手指骨修长如玉,轻搅咖啡的动作却是慢了些许。
他轻垂的眼底浩瀚若海,显着浅浅的幽色。
“听过‘暴风雨前的宁静’吗?不要掉以轻心。”
看上去越是安静乖巧的东西,跳起来咬人的时候就足够凶猛。
尤其是古枳和古世淮这样的人。
二者庞大族系傍身,又向来自负自傲,怎么可能会真的将这吃的哑巴亏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装作若无其事,委曲求全呢?
答案显然是不可能的。
也算是豪门里面出生的公子哥,从小到大见过的阴暗多的数不清,这点道理江希影自然也是心中有底的。
“这就不知道他们在捣鼓什么了,不过我猜测估计这次世锦赛,也逃不了他们的算计,”他搭在沙发上的腿翘着一晃一晃的:“毕竟好不容易,能看到你们落单,你和九喑还是小心些的好。”
虽说不知道对方打得什么算盘,但按江希影的直觉来说,一定不简单。
就是不知道这次世锦赛还会不会出现像之前那样的事情。
若真的出了那些破事儿,这次可是全球性的。
江希影像个老妈子似的吐了口气:“总之你们还是多注意些,君子好挡,小人难防,尤其是这种向来不做人事的坏东西,世界级的比赛还是关乎重要的。”
再被算计,即使回来宫九喑和ET的名声也不一定会像之前那样好掰扯回来了。
代表国家出战本就是荣誉,人们会敬之畏之,但那只在你赢取荣耀的前提之下。
“这个不用担心。”
君顾眼尾幽幽,清冷又儒雅。
早在这之前,他就把该解决的解决了,况且,目前看来,对方并没有在这上面做手脚的打算。
因为,都是直直奔着人而来的。
点了点下巴,江希影倒也知道他的一些动作:“那行,这边我多注意点。”
也许对方最大的野心,依旧在京城。
将手机放到桌上,君顾点开了免提,另一只手端起咖啡送到唇边:
“你安排人,过来摩洛哥一趟。”
他有种直觉,摩洛哥一行,并不会太顺利。
先前想着不过是带队打个世锦赛而已,他带的人并不多。
但目前看来,是他大意了。
他需要确保宫九喑的安全,防守自然需要层层加固。
这个时候的君顾没有想到的是,就因为他如此偏护,才导致自己成为了敌人的靶子,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身心俱疲。
电话里沉默了两秒,才听见江希影回:“好的,我知道了。”
挂掉电话,他抬眼望向窗外,那里一片黄昏景色,美的像是一幅画,犹如人间仙境的一幅画。
指腹不经意搭在杯壁轻轻摩挲,那双浓如夜色的眸底,是肉眼可见的暗涌。
所以,你们在算计着什么?
……
滴——滴滴——
偌大的房间内,偏古式的装潢幽雅贵气,一片静谧中唯留那细小的仪器滴声偶尔在耳边响起。
老唐手交叠放在身前,站在床侧,已经染了风霜褶皱的眼角染带着严肃与谨色。
坐在床侧的人侧脸俊朗,线条却与他嘴角弧带着一般无二的冷冽之息,可他脖子上挂着的听诊器却又为他增添了一抹柔气。
女佣端着水进来的时候,瞧见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在里面的人眼神扫过来之前她便低了头,将水放到桌上,恭敬的退了出去。
“江少爷,如何?”
见捏着听诊器的人收了手,他立马将女佣送进来的水端起上前递给江绯。
“这段时间古爷爷的情况还算稳定,没什么大碍,唐叔别担心。”
从对方手中接过水杯,江绯勾唇微笑。
床上的人已经满头银发,皱纹爬满了他的眼角,已经是肉眼可见的衰老之资。
可睁开眼的时候,里面的精锐与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上位者的气息依旧浓厚,即使是一副病态躯壳,却也让人不敢小瞧。
“劳烦你每月都跑老宅一趟了。”
苍老的声音夹着几分沙哑,是久病的声线,说着,老爷子便又掩唇低咳两下,惊得老唐连忙绕到床的另一侧为他极轻的扶着后背。
古老爷子抬手示意他不用如此紧张,老唐便才无奈的作罢收手退了去。
“古爷爷言重了,我本就是医者,为患者奔波本就是常事,并不辛苦的。”
把手上的杯子放到桌上去,江绯看着床上半倚着的老人,脑海中不免就浮出另一张脸来,那人眉眼间的气息可是比起面前这位长辈还要令人心惊得多。
“你这小伙子倒是一直都谦虚,”古老爷子又轻咳了两声,转头看他:“这段时间阿喑怎么样了,她的精神状况还是没有好转吗?咳咳,我这把老骨头常年待在这阁里,消息都不灵通了。”
说着,他的眼神便似有若无的扫了一下站着床一侧的老唐,感应到老爷子的几分问罪,老唐一时间哭笑不得。
“古爷爷放心,阿喑的状态已经没有以前那么糟糕了。”江绯将手中的听诊器放进箱内,不卑不亢的回话。
“那就好、那就好……”古老爷子点了点头,眼底是裹了高兴的,他缓缓吐了口浊气:“小绯啊,先前你说的那些,我这个老头子如今想想也不无道理,我古明渊纵权大半生,最对不起的,就是我的阿喑了。”
常年缠绵病榻已经让他的身体虚弱不已,多说两句话,便会咳两番。
“老家主,您身体不好,还是少说些吧!”老唐面上浮起担忧。
“说几句话也不能怎么样,”
摆了摆手,古明渊再一次看向坐在床侧的江绯:
“我知道你和阿喑向来关系好,也是生死至交,若是,咳咳、若是哪天我不在了,我不求你能彻底治好她,那毕竟是为难你,可我还是希望你能够让她安康下去,至少、咳咳、能够像个普通人一样生活。”
“古爷爷……”
他的让让老唐和江绯同时眉头一皱,才要开口便被老爷子眼神压制住。
他看江绯时,眼底是罕见的恳求之意。
“我其实知道,她这一生都在为古氏而活,为至亲之仇折磨自己,而我这个唯一可以给她温暖的人也成了摧残她的帮凶,在过去的时光里刻薄不已。”
或许是这几年的退居幕后让他有了足够的时间去看前程往事,便也才惊觉原来自己剥夺了许多,他的阿喑本该受人呵护的权力。
“她本该活波开朗的年纪,却比我这个老头子看上去还要沧桑,我如今也是真的怕了,怕了……”
他还记得。
刚将人找回来的时候,冰冷冷的小人儿让他心痛的无以复加,发了誓要弥补他的小阿喑那短短时日所受之苦。
可后来是怎么变了的呢?
古明渊仔细想了想。
似乎是在自己受过重创的身体不再足以支撑偌大家族开始,他就在渴望小家伙尽早成长中迷失了温情。
对那个本就千疮百孔遍体鳞伤的小人儿捶打刻薄,逼迫着她背负整个家族荣誉。
如今,他倒也成功了。
可那个曾笑颜如花奔到他怀里的小软丫头,已经成了钢铁不屈的模样。
哪怕再痛再累,也从不把自己的脆弱往外泄漏一分。
可他却隐隐慌了,看着她脑袋落下的病症越来越严重,便将才找到唯一一个自我喜好的人强行从那个擂场唤回来。
但并不是事事如愿的。
长叹了口气,古明渊眼底积攒了浅浅的痛色,摇了摇脑袋:“若我们阿喑只是普通人家孩子该有多好……”
那样,就能有一个平安顺遂的人生。
不必经历亲眼目睹至亲死亡之痛,也不会受恶人折磨之辱,更不会有那燥戾之气伴身。
床侧的老唐垂着脸的眼底侵染了湿气,最重没忍住偏头。
这个家族近三十年的兴衰,他看的一清二楚。
也深知那位由他看着长大的少主,身上都镌刻了那些伤痕历史。
江绯唇角泯得很直,眼底带了从来没有过的认真,看着老爷子一字一句道:
“古爷爷,这定不用您说。”
“当初若没有阿喑我如今也是一缕孤魂,更不会拿起手术刀,我此生志向就是替阿喑治好她的身体,无论多久,我都会让她健康。”
古老爷子知道,他说了就会竭尽所能的做到,终于扬起唇角点了点头:“阿喑有你这么一个朋友,是她的幸事。”
江绯摇头:“不,我遇见她,才是我的幸事。”
老唐将人送出去后,很快便折回了屋里。
“老家主,您拖江少爷照看少主怎么要咒自己呢?”
他很无奈。
鬼知道当时听见古老爷子说那句“若我不在了”时他是什么表情。
“若这花叫少主听见了,肯定又是小半月不理您。”
古明渊扯着唇笑了笑,看了他一眼:
“你也知道我有的身体情况的,都一把年纪了,就犯不着自欺欺人了。”
说着,便动身准备躺下去,老唐见状立马上前扶住他。
“有些事情你们刻意瞒着我就以为我不知道了,老头子我心里可是门清着呢。”
他看着老唐在床前忙活不已,说出的话让对方愣了愣。
老唐叹口气:
“我自然是知道瞒不过老家主的,但是少主说,她希望您这里,不要被那些污浊的东西给打扰了。”
古老爷子叹了叹气,没人看见,他被褥下被衣料包裹着的双腿上,一片骇人烧伤。
房间内,沙哑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
“小唐啊,你听,风雨开始来了。”
希望不要有那一天。
若有,他一个将死之人,也该早入归墟。
…
老唐轻手轻脚关上房门的时候,里面的人已经沉沉睡去了。
他转身往下走,脑子里却是浮现出今日老爷子说的那些话。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他眉间皱着,寻思着找个时间把情况和宫九喑说一下。
古色古香的走廊内,灯火阑珊。
他忽然脚下一顿,转身去看一自己擦身而过的女佣人。
“站住。”
女佣人停下来,转过来,一张算是清秀的脸上还有着浅浅的雀斑,模样很是乖巧,还带着突然被叫住的紧张
“唐管家。”
老唐扫了一眼她手上的盆栽:
“这花放到哪里去?”
“回唐管家,这是这批分在家主房间的绿植,我正准备送进去。”
女佣回答。
“老家主已经睡下了,不要进去吵他,”老唐看着那盆栽,吩咐:“放去楼上书房吧。”
女佣称了是便抱着花上了楼。
身形清瘦。
看着人远去,老唐才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