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回忆起那晚的情形,昭隐在断桥下亲手埋葬了那根白骨,自己便也对着它一拜。
原来柳世千当时奉国师之命,责限七日烧毁归凉寺及所有僧人,空明强令众沙弥皆离去,唯剩空闻死活不走,他执意要与空明守着这座残寺。
化为恶灵的史香兰于当晚抱着她的孩儿立身于归凉寺外,苦苦不愿离去。
空明感叹因果轮回,破例助她超度,本想让她往生,不料这孩子因是母体死时诞下,威力更慑。
但只能渡化一人,强行改变他人因果,当晚圆寂。
空闻成了归凉寺最后的守护者,被国师活活烧死,连同归凉寺一起。
所以无名现在只要一想到那个国师怀集,脑子里直接把他的名字改成了疯子。
“殿下,那个国师究竟是什么人?我闻不到他的鬼气,无法判断他究竟是不是鬼。”无名关于这个问题思考了很久,但是想不出答案。
无名觉得称他“昭兄”违逆君臣之礼,还是继续称他殿下为好,待在他人面前再那样称呼吧。
“他的行事风格很像那个罗刹,不过目前没有证据证明。”
昭隐断然证明不了,因为他被迫历劫正是拜那罗刹所赐,甚至还让他不得不去隐藏一个性命攸关的秘密。
“国师手里一直抱着一个骷髅,而且那个骷髅头上缠绕着咒枷,我一见到就头疼。”无名继续说着,未注意到昭隐神情严肃。“我太弱了,那个国师都不稀罕亲手杀我,把我丢一边去了……”
“你倒还挺有自知之明。”听他此言,昭隐还觉得蛮有趣的,嘴角微微上扬,缓缓道:“我那日听阴司邈上报你把恶灵簿封印解了,真想把你踢进幽冥地狱里去,你可知?”
这么恐怖的一句话被昭隐一脸笑意的讲出来,真是鬼故事。
“多,多谢殿下不杀之恩。”无名苦笑,这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感动。
昭隐浅笑,这让无名更不寒而栗。
等等!
什么叫我把恶灵簿封印解了?无名这才反应过来,阴司邈难道全将责任推给他了?
“殿下!那个恶灵簿的封印不是……”
“你是想说不是你解开的吗?”
昭隐俯身逼近他,压迫感再度来袭,无名惶然望着那张绝美的脸,惊惧道:“那个……确实很蹊跷……是我的血解开了它的封印……”
昭隐眉头一紧,一把扣住他的手,这才留意到他的手腕很细,一只手握住绰绰有余,手掌处有一划痕还未隐去。
无名暗自叫苦,感觉手腕快被他给拧断了!
昭隐的瞳孔顿然闪过一缕红色,无名的伤痕再度被划破,血液流了下来。
“你……”
无名虽然是鬼没有心跳,但是此时此刻,他真的有一种再度濒死的感觉。
“究竟是谁?”
声音中穿透着一股怒气,昭隐一脸不可置信,觉得自己是不是过于焦急产生了错觉,不过这个错觉有点太离谱了。
“啊?”
昭隐的眼神很复杂,无名看不出来他究竟是愤怒还是惊讶,还是遗憾。
不管是哪一个选择,无名有一个很确定的答案,就是他眼中看的不是自己,他很清楚那眼神是想透过他的身体去看他的身体内是否存在另一个灵魂。
血流的有点多,无名也挣脱不开,昭隐回神,帮他止血并愈合了伤口,面容冷峻,冷色道:“抱歉,我以为你与噬鬼有关系。”
噬鬼?这是谁?
“……”
无名再度心塞:你认错鬼了干嘛要放血!不知道鬼血很难养吗……
“起先我以为你与噬鬼有什么渊源。”昭隐淡道:“噬鬼很强,是我最得力的部下,鬼界大殿的魔神柱便由噬鬼的两根鬼骨所化。”
噬鬼……居然这么强吗?无名心想:难怪鬼殿对我这般“关注”,原来以为我与噬鬼有关,他有种莫名的失落感。
“但你真的太弱,观察你几日真是让我失望,所以我目前完全想不到你跟噬鬼有什么相似之处,还以为噬鬼被夺了舍。”
殿下,你不用刻意解释的……无名感觉自己接连遭受暴击。
“不过,只有噬鬼才能解开恶灵簿加给罗刹的封印……”昭隐做出一副思考的样子,继续打量着无名。“当然,也不是没有别的可能……”
他突然顿住,不再说下去,无名简直要疯了,好奇心被调到天上然后重重又跌到地狱里去:殿下,咱能不能……不要这样冷幽默……
无名脸色很难看,脸上还不忘摆着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昭隐淡淡一笑,好像好久都没有让他感觉到这么有趣了。
这是难得的余闲时刻,无名只觉这段时间连着经历了太多事情,本就鬼骨薄弱的他都快扛的散架了,再加上时不时被昭隐“压迫”,看不到生活的愉悦。
他们沿着河流渡船而下,无名还没有好好看看这人间的长安国。
“两位的衣着打扮不像是我们长安国人啊。”
船夫老者望着他们笑呵呵道:“尤其是那位黑衣服的公子,看起来像是异族人氏。”
“是,晚辈祖上来自疆外,我来此游玩。”昭隐看着桥上少男少女欢游、岸上车马粼粼之景,答道:“敢问,长安国的国君是个什么样的人?”
“国君啊……”
这个问题显然有些难住船夫老者,他想了想说:“关于国君的传言也有很多,国泰民安,风调雨顺……但据说他是信奉了什么鬼都大帝……”
“酆都大帝?”
“对对对,就是这个什么风什么都,哎呀就是那个国师,疯疯癫癫的。”船夫老者说到这里不由得叹了口气,说:“前段时间惊动全程的科考乌卷案,莫名其妙的不了了之了,那个啥李大人死了个儿子之后也疯了,不过不知道那位读书人现在在哪里,还活着没有。”
无名不禁惊疑:酆都大帝在万年前以身封印化作幽冥地狱,又怎么会有什么酆都大帝存立于人间?
昭隐面色晦暗,神情凝重。
那位国师居然好巧不巧冒着酆都大帝的名讳在人间招摇撞骗,真是胆大妄为。
不知不觉,船已靠岸,无名不好意思用鬼术变几块假银子交付船夫,便从路人身上“偷摸”了几块付了船钱。
“想不到你还干这种事情。”
昭隐望得无名脸火辣辣的,无名给出了一个让他更语塞的理由:尊老爱幼。
“你就不怕有人倚老卖老?”
“那也是有苦衷的。”无名凛然道,这让昭隐有些意外。
“果然赤子之心。”
“殿下……你不会夸可以不用夸的……”无名扶额,好像慢慢接受了这个“赤子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