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耘笙在冷月儿坐着的石头前蹲了下来,狗尾巴草在他的嘴角摇来晃去,他一脸狡黠,自打莫言出现,柳耘笙心里总是怪怪的不平衡,更随着跟冷月儿的相处日长,言谈举止吊儿郎当渐渐收敛许多。
冷月儿是他见过撩都无处可撩的女子,即使语笑嫣然,有种距离感也时刻存在,柳耘笙以为冷月儿身份特殊原因,天生凉薄冷淡,自打见过她与莫言的亲密无间共赴生死,才知道他在冷月儿门槛之外,连朋友都不是,甚至冷月儿对后来认识的项可都跟他不一样,这让柳耘笙更起了好胜心。
冷月儿也眯起了眼睛似笑不笑,对于同路不同道的官门中人柳耘笙,戒备心还是有的。
案情出了岔子,两个人要碰碰思路,现在尽快破案是两个人的共识。
“你先说。”柳耘笙挑眉一副女士优先的嘴脸。
“可能寒潭之眼比我们找他更急于除掉我们,我们进京不可能不露行踪,你说他会在进京前再次出手,还是在进京后呢?”冷月儿数着柳耘笙脸上有三颗小痣,这家伙狡黠之前都先表现出真诚:“天子脚下京畿重地,可能想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我们不太容易吧!在进京之前的路上更容易对不对?”。
冷月儿环视周遭,这种迥异于中靖朝的修行法术实在恐怖,你无法预知它运动的魂力,所以无从预防,无从预防就只能时时提防。
寒潭之眼可能藏匿在每一片树叶后面,或者蛰伏于每一个不起眼的障碍物后面,嘭的一下就无限放大到了眼皮底下。
“在路上的话,有项可呢?”柳耘笙挠着眉心,一对视冷月儿的眼睛让他控制不住走神:“会不会项可能预知寒潭之眼的出现?我觉得有这可能。”。
冷月儿慢慢点头,想了想嘘了口气:“要提防他对项可先下手,如果是我,项可的存在比我们更让他忌惮。”
项可除了天赋异禀血,一个修行者很容易杀掉他。
柳耘笙看向马车,神情淡淡的:“丫的,多了个包袱。”
“保护他就是保护我们自己。”冷月儿纠正柳耘笙认为项可是累赘的想法:“对付寒潭之眼就我们俩,势单力薄了些”
柳耘笙吓一跳:“你咋?就咱俩你还打算在路上除了寒潭之眼?”
柳耘笙心说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了,昨夜差点就栽里面了,项可是克制寒潭之眼不假,但是要灭寒潭之眼是不是把项可血抽干才行啊!
这好比小荷叶包个大粽子。
“你不会连想都不敢想吧!”冷月儿故意拿眼角扫柳耘笙。
“我不敢?且!我柳耘笙怕过啥?”柳耘笙把狗尾巴草吐了,下巴冲马车一抬将了冷月儿一军:“你舍得搭上那小子!用光他的最后一滴血不知道会不会克死寒潭之眼。”
冷月儿侧脸一看,项可和酒盅儿也下了马车,两人拧巴劲儿好像过去了,正一块下河坡,项可又是一副阳光少年的活泼劲儿。
这是个怎样身世复杂又心底单纯的少年?
冷月儿心里叹口气,心里竟有一种要保护好他护他周全的念头。
项可时不时往这边看,他看冷月儿看见他两下河坡了,让其放心的摆摆手。
“废话!项可只能是饵,不能牺牲他。”冷月儿没回应项可的摆手,冷月儿很严肃的语气表明态度,她必须跟柳耘笙明确这点,可不能在危险面前选择舍弃牺牲项可,这个冷月儿绝对接受不了,不是因为项可是她对付寒潭之眼的保障。
冷月儿和柳耘笙都明白,和寒潭之眼的再次对抗是必然的,这个必然必然蕴藏生死决断,冷月儿不允许到时候柳耘笙有丝毫牺牲项可的想法。
柳耘笙扁了一下嘴角,没有正面回答冷月儿,他虚情假意的对项可回以摆手:“我们要的胜算呢?”
柳耘笙是捕头,捕头注重结果。
“左秦的厉害你可是看见过的!”冷月儿继续冷眯眯的笑:“项可是她命根子,事关项可的安危,你想想。”
这么个厉害人物不用,暴殄天物啊!
柳耘笙眨巴眨巴眼睛,左秦没的说,那个珈蓝经衣咒太厉害了,摄魂跟寒潭之眼有异曲同工之妙,再者左秦更了解本族修行术,对寒潭之眼会更了解破解方法也会多。
“她怎会听话帮我们,一旦她了解了项可帮我们对付寒潭之眼得罪了同族,说不定揪了项可就远遁百越了,哪里还会管我们死活,得,到时候鸡飞蛋打,我们偷鸡不成蚀把米。”柳耘笙一摊手,眼睛瞟着河坡下面,他现在已经重点注意项可了,他不但害怕有人忽然冒出来杀掉项可,也害怕这小子反悔找机会溜之大吉,没有项可加持,那个寒潭之眼随时随地会冒出来,那就真的够他两喝一壶了。
丫的那个莫言不知道啥时候来助力,这时候柳耘笙先放下对莫言的讨厌了。
柳耘笙下巴点一下项可,示意冷月儿两人向河坡下面靠拢。
“她拿项可没辙!”冷月儿跟柳耘笙貌似闲聊往河坡踱步:“没有更直接的好办法,只能赌一把喽!”
“赌不来左秦,会不会赌来杜老大。”柳耘笙挠头,看水粼粼波光里的项可正和酒盅儿摸鱼儿欢笑:“这臭小子利用不好是个烫手山芋,利用好了也是个香饽饽啊!”
冷月儿不介意柳耘笙对项可的定位,她只要柳耘笙重视项可,配合自己,现在想来跟他一块还是明智之选。
冷月儿越来越清楚的知道,这个案子柳耘笙是有全身而退的余地的,他不过是一介捕头,破不了的案子悬案多了去了,不多这一件,即使上头追究也就是官面上不太好看,不能加官晋爵,绝无性命之忧。
而冷月儿就不同了,这关乎安家声誉,关乎安记镖局生存,这些对于冷月儿来说重于性命,重于一切,柳耘笙能退,她冷月儿是不能退的。
冷月儿沉重了的心情不小心流露出来,柳耘笙看在眼里,就像从一个冷月儿不小心袒露的缝隙里看见她一直隐藏的沉重心事,他一个糙汉子忽然就懂了冷月儿心理的压力和承担。
有些人生来就是有担当有责任的。
“你要是全身而退,我是理解和不介意的,现在不同于开始,在生命面前,任何选择都没有错。”冷月儿忽然不想圈套柳耘笙,说这话的时候冷月儿是真诚的。
呵!柳耘笙心头涌上很复杂的情绪,被一个女子轻视的感觉,还有酸溜溜的感觉,冷月儿永远不会跟莫言说这些的吧,他们可以很默契的一起选择生死,根本不会有这样的对话吧!
柳耘笙忽然想骂娘,一口怒气堵在心口难受,但是却发作不得,丫的,里面外面好人都让你做了。
柳耘笙脸色撂下来,他悻悻的踢了一下脚下的树根,不理不睬冷月儿的凝视,很爷们的错动后槽牙背手转身上坡,第一次有了那种不把冷月儿放在眼里的痞气,他自己莫名其妙感觉解气 。
凭什么你活成了爷们,却让爷们选择不爷们!
冷月儿话出口就知道说错了话,自己又感觉在圈套柳耘笙的路上又补了一脚。
“喂!”冷月儿喂了一声不知道说啥了,说啥也不对劲儿,她情绪复杂的看着柳耘笙梗着脖子故作姿态的离开。
酒盅儿和项可对于柳耘笙那种姿态的离开很敏感,他们也担心柳耘笙关键时候撂挑子,现在他们也知道饿了柳耘笙也能顶块干粮。
“不得给咱们那个采药郎单独配辆马车啊!人家现在是人间稀有药材!”柳耘笙被几个人关注立马有了被万众瞩目的感觉,得瑟劲儿出来了,他信手拈来一片树叶哈腰甩出去,在酒盅儿和项可之间的缝隙打了一路水漂,惹得酒盅儿和项可欢呼雀跃。
“这帅的掉渣啊!我跟你去。”
酒盅儿这句捧让柳耘笙心花怒放,他得瑟的挥手招呼酒盅儿跟上。
冷月儿知道柳耘笙想的周到,要想引出左秦,极有可能也引来杜老大,冷月儿已经在客栈明确项可没有和她在一起,现在同乘一辆马车说不过去,先圆过这个慌再说,毕竟有求于左秦。
项可蹭蹭脚下淤泥上坡来,看着冷月儿笑笑不说话,他也听出柳耘笙意思来了,自己单独出来,不是钓姨母就是寒潭之眼,想想前者居多。
“你想顺利进京救你家人,我想顺利进京追查失镖案,你看,我们目的一样,而寒潭之眼现在是你我共同的危险,我这么做也是无奈之举,你放心,即使拼了命也会护你周全。”
“我知道,你不用拼命护我周全,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我不会怪你。”项可附身用手弹去冷月儿靴子上的泥:“我想忘年交姐姐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就好!也请姐姐将来记得我的好。”
再起身,项可眼圈红了,但是依旧自然微笑。
冷月儿心里柔软一下,这是个跟酒盅儿一样惯会戳她软肋的人。
有的人就是很奇怪,第一眼就觉得亲近的人,会一直觉得亲近。
“寒潭之眼一日不除,我们是不是就会一直陪着彼此?”项可小声的问。
冷月儿拉着项可的衣袖往坡上走:“现在是,因为寒潭之眼,你在我不惧怕,而除了我,你不缺保护你的人。”
冷月儿指的是左秦和杜老大。
冷月儿是要告诉项可,他对于自己更重要。
“我不会跟姨母走,她若强迫我便以死相逼。”项可说这话的时候还是脸带微笑的。
冷月儿笑了:“看来你没少威胁你姨母。”
五龙岗已经见识过了。
“百试不爽,”项可被冷月儿拉着暖洋洋的:“但是杜老大不吃这一套,为了交差可能会一手指头把我戳晕扛回去。”
被杜老大带走的虽然粗暴,但是对于项可来说也是回家的捷径。
损失的只有冷月儿。
项可撅了一下嘴,竖起一根手指看着假装叹气。
这是个认真逗人开心的少年。
冷月儿果然真开心的笑了,这一笑春暖花开。
项可紧走两步与冷月儿平行,两眼放光:“你是我见过笑起来最好看的姐姐。”
上了坡,冷月儿扔了项可的袖口,这么会说话的男孩,将来怎么得了。
“我想那个莫老三也这么想。”项可抹搭眼皮:“他也想一手指头戳死我。”
莫老三,这口气怎么像抄袭了柳耘笙的!
冷月儿又没忍住笑起来,忽然又绷住脸吓唬他:“有这可能。”
“你护我他不敢。”项可看着书呆子但是真不笨:“好歹我也捎带救了他一命,他不好意思给我一手指头。”
冷月儿脸不笑眼睛却笑了:“有没有一种可能,因为寒潭之眼的缘故。”
“你为啥不看破不说破。”项可撅了嘴,白了冷月儿一眼:“人家都说老江湖都狡猾。”
“我就见不得别人装傻。”冷月儿没来由的嘘了口气。
“为啥?”
“因为以前我也喜欢装傻。”
“后来呢?”
“后来就懒得装傻喽!”冷月儿也学项可嘟起了嘴巴。
项可笑了:“你跟我见过的所有女孩子都不一样。”
“那是你见得少。”冷月儿听见了马的嘶鸣,手打凉棚,看见了酒盅儿扬鞭的吆喝声,听动静后面跟了一辆。
我见的很多,真的没有!
项可心里说。
切近,酒盅儿眉飞色舞的跳下马车,冷月儿感觉他这么高兴,一定是宰了柳耘笙一顿。
果不其然,后面的柳耘笙一收缰带马就吵吵开了:“安三,你打哪儿收的这徒弟,我说嘴巴抹蜜的跟我,差点让我破产。”
你以为他跟你是崇拜你啊!
冷月儿笑了,酒盅儿才不管柳耘笙咋咋呼,只管兴高采烈的往自己马车上搬东西,除了吃喝,最让冷月儿惊奇的是他居然还买了锦被铺在了马车里座位上,冷月儿也闻见金疮药之类的气味。
冷月儿接过柳耘笙递过来的酒囊啜饮:“老天赐我的,想着想着呱嗒天上掉下个好徒弟。”
酒盅儿一听激动的脸通红,倒腾的更起劲了。
“我看莫三不知道吧!””狡猾如柳耘笙,他似乎看出点啥,见不得酒盅儿比他得瑟,他吊儿郎当的低头凑了一下冷月儿耳朵嘀咕了一句。
冷月儿脸色僵了一下,酒盅儿从马车上跳下来,这臭小子惯会看冷月儿脸色,一看冷月儿和莫言两人对眼都不对劲儿,就拉过项可小声问:“柳猪头说啥来。”
项可一五一十转述。
酒盅儿小脸黑了,使劲儿在背后拿眼剜柳耘笙,项可觉得现在他和酒盅儿是一个战壕的:“别理柳猪头,他就是见不得别人好,就知道跟姐姐套近乎。”
说的好像他不套近乎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