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城对好友易随风干的那些混账事感到十分的无奈。
也不能交代旁人去做,若他只派护卫拿银子去赎他,按照随风的性子,必会觉得他没把他们的友谊放在心上,还可能硬赖在赌坊里不走了!
江清城拿起放在一旁的白氅,替古意披上,用绑带系了一个结实的结,嘱咐道:“阿若,赏灯时如果觉得身体不适,就立刻回马车里,打道回府,知道了吗?”
古意点点头。
阿兄让听明留下来和其他护卫一起保护她,他自己则是骑着马赶去银庄取银子,亲自赎人。
车夫驾着马车在绮灯街上行驶,行至半路,感到愈发难走。
“小姐,大道上已经堵满了人,马车恐怕过不去。”
“知道了。”古意突然想起什么,补充道,“别走双初巷。”
上一世赵坚抱着她跳崖,砸到地上的那一刹那,她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死亡的感觉。
还有那句——
“生生世世,我会一直跟着你,至死不休。”
她能听出来里面蕴含的内容。
偏执、狂热、爱而不得。
违逆一分,便会转化为破坏、摧毁和永无止境的霸占!
如若赵坚真的成功地把她带走了,必然会让她成为他的禁脔。
在成为禁脔的那一刻,任务便会直接宣告失败,即使她有办法逃出来,也是无济于事。
这一世,她并不想再与赵坚相识。
现在他只是个乞儿,还没有接触到赵府的那些阴暗面。
只要不给他任何接触她的机会,他对二皇子党是没有任何价值的,这样便不会被当成棋子利用,也不会在成为一颗弃子时被亲生父亲抛弃。
而且这次的任务,是嫁给她在秀水湖里救的小少年。
她绝对不能再让二皇子党影响她的婚事!
外头风正大,车夫上了年纪,有些耳背,只听见自家小姐说了一句“别走……”。
他应了一声,别走现在这条街嘛,好说好说,换条道就行了!
马车拐了个弯,向左行驶了一段路,到了拐弯处,又向右行驶了一段路,最后拐进一处巷子里。
“贱种!把馒头交出来!”
“嘿,还敢躲!真是找打!”
“小乞丐,懂不懂什么叫敬老!还不快点把剩下的馒头都交出来孝敬我们!”
前方传来一阵打骂声。
车夫将马车停了下来,护卫们也勒马急刹。
馒头。
小乞丐。
一模一样的打骂声。
……不会那么巧吧。
“我们仨追了那么久,都堵到双初巷了,你这小子怎么那么倔!不就是个馒头嘛!你再去偷一个不就行了!快给我!”
啊……
真的、
在、
双初巷、
呐。
车夫大爷!!!
你耳朵还带听岔的吗!!!
大乞丐继续骂道:“快点拿来!还想挨踢是不是!”
古意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
不要听,不要看,直接离开就好了。
一切都是为了任务。
一切都是为了任务。
一切都是为了任务。
……
“嗷——!!!”
大乞丐惨叫一声。
“居然敢咬我!老子今个儿非得打死你不可!”
古意顿时拳头紧握,脑海里出现小时候师父教她读古家家训的情景。
“善不可失,恶不可长。”小古意摇头晃脑地跟着师父读。
读了好几遍,她问师父:“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师父轻抚她柔软的发顶,温声道:“这句话的意思是‘良善不可以丢失,恶事不能让其滋长’。小意,古家的所有家训,你不能只是了解它们的意思,还要将它们牢记于心,惩恶扬善,扶正祛邪,明白了吗?”
小古意想了想,郑重地点点头。
师父教她习武,她年纪尚幼,玩闹之心甚重,折扇飞出,误削了师祖养的兰花草。
师祖知道后很是生气,可是打也打不得,骂也不能骂,只好罚她不准吃晚饭,立马去后山面壁思过。
师父上山看她,给她带了绿豆糕。
看她吃得狼吞虎咽,师父叹了口气,眼神里闪过一丝心疼。
他道:“小意,习武之人,难得的不是武艺超群,而是心性超然。心性超然者,哪怕已经见过浩瀚星河、无垠宇宙,也仍会怜惜渺小的一粒微尘,仍能在意一株嫩芽破土而出时的生机不易。你要记住一句话……”
师父和以前一样温柔地抚她的发顶,嗓音轻缓: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师父的话音刚落,脑海里接上了另一道声音。
含着数不尽的苦涩、挣扎、无望。
记忆里的男子对她轻声说道——
“我命如草芥,身陷淤泥,心处黑暗,却还是渴望月光能有一刻照在我的身上。”
“啊——!!!”乞儿痛苦地哀嚎着。
去他的任务!
古意一把掀开门帘。
“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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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1]善不可失,恶不可长:出自《左传》。
[2]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出自中国国学大师马一浮创作的一首五言律诗《旷怡亭口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