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间更衣室。
倚靠在更衣柜子上的刘占山翻眼看了一下屁股抵坐在桌上的夏德忠。
夏德忠瞪着刘占山,脸上露出愤懑的神色,“我问你,前天你跟我打听闻道的事情,之后你都干了什么?”他的话直接而凌厉,似乎也没有回旋的余地。
刘占山支支吾吾地道:“我,我没干什么。”
“没干什么?那投什么,还倒什么,是怎么回事?你见过谁这么搞技术的?你就口无遮拦地满世界瞎说?!”
刘占山愣了愣,注意地看着夏德忠,然后极端尴尬地一笑,说,“师傅,就那么一说,你不知道现在有这个说法。有人说得可邪乎了。”
“我是不知道。我就知道技术就是技术,没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一个工人,把自己的技术整过硬了,比什么都强!那些没用的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你弄得那么清楚,又是为了什么,啊?整人好玩是吧,啊?你给我说清楚!”夏德忠脸色冷峻,粗壮的手指指点着刘占山的鼻梁,喊着。
刘占山愣住,眼睛骨碌地望着夏德忠,不解他的莫名盛怒,眼角流露出一丝不屑来。
夏德忠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冲上前去,抓住刘占山胸前的衣襟,把他抵在更衣柜子上,狠狠地瞪着他。
刘占山脸上的肌肉扭曲着,嘴巴张着,大口地呼着气,“师,师,师傅……”
夏德忠又在手上用了把力,另一只手指着刘占山的眉眼之间,异常冷峻地道:“你别叫我……”
门被推开。
夏德忠和刘占山急回头朝门口看去。
背光处,一个男人的黑影愣在门口。
远处有影影绰绰的一群人影在晃动着。
黑影身形显得很恭顺地道:“我找刘主任,刘占山,刘主任……”
夏德忠急回头瞪住刘占山,片刻,猛地拽了一下刘占山,抽身朝门口走去。
刘占山失去平衡,扑在桌子上。
夏德忠从黑影旁边冲出门去。
黑影是个魁梧的汉子,叫黄丙权,此时走近刘占山。却原来是前面见过的那位在正阳小吃店吃饭的食客。
黄丙权对刘占山哈了一下腰:“刘主任……”
刘占山一拍桌子,指着黄丙权,手指晃动着。狂喊道:“别这么叫了!”
黄丙权愕然。
“有没有规矩,你跑这儿干什么来了?”
“我的那个活……”
刘占山一窒,恼怒得直摆手,“走走,我带你去供销科……”
黄丙权嘿然一笑,跟着刘占山出门。
上班的铃声响了,工人们涌进车间。
刘占山没有转身,大声地喊着黄丙权。声音里充满怨气:“你能不能走快点!”
刘占山有些不是很情愿地陪着黄丙权朝门口走着。
黄丙权极尽赔笑地说:“真是谢谢您了,刘主,哦,刘同志。”
刘占山没有搭理,继续走着。
“您看,刘,同志,你们这国营大厂,就是国营大厂,真是手指头缝里漏出来点儿来,就够我们这乡镇企业吃上好一阵子的了。真是……”
刘占山走到门边站住,扭头瞪了黄炳权一眼,随即又笑笑,故作轻描淡写地说:“你有完没完?!”
黄丙权随即站住,不解地看着刘占山。片刻,恍然地笑笑:“有完,有完……哦,没完,没完……”
刘占山狐疑地看着他。
黄丙权赶紧上前一步,诚恳异常地道:“是,是这样,中午我请你吃饭。务必莅临指导。务必……”
“务必个俅啊!赶紧走吧你!再见。”
刘占山说罢转身,又站住,楞楞地看着。
尤翠凤正趴在传达室的窗口,跟里面的人说些什么。
刘占山挥手示意黄丙权赶紧离开,然后走到尤翠凤身旁,很温柔得体地叫了一声,“师娘。”
尤翠凤应声回头,脸上立刻笑了起来。
“呦,是占山啊。你怎么在这里?”
刘占山支支吾吾道:“我送个客人。您怎么来了?找我师傅吗?”
尤翠凤莲花指在空中轻点一下,在半空划过一道弧线,充满抱怨地说:“不找他找谁?”
“我去替你找吧。”
不等尤翠凤说话,刘占山就急忙转身朝门内走。不料撞到一个人身上,抬头一看,愕然而立,随即低下头,声音在嗓子眼里:“师傅……”
夏德忠一只手倒背着,一只手在空中一挥,冷然道:“以后你不要叫我师傅。我没你这样的徒弟!”
刘占山低头对尤翠凤弯了下腰,转身欲走。尤翠凤快速而奇怪地看了一眼夏德忠,抢上前去,拉住刘占山,对夏德忠抢白道:“怎么回事啊?怎么这样跟人家孩子说话?”
夏德忠上前一把拉开尤翠凤,然后拉向一旁,严肃地说道:“到厂里来干什么?”
尤翠凤没有理会夏德忠,张望着走进门里的刘占山,扬了扬手,极其热情地说:“有空到家里来玩啊。”
刘占山头也没有回,加快步子闪进门去。
尤翠凤回过头,对夏德忠白了一眼:“你这是怎么人家了?”
“没怎么。他自己心里明白。说啊,你跑厂里来干什么?”
“干什么?还能干什么?还不是为了你儿子的事?”
夏德忠看了一眼尤翠凤,嘴里嘟囔了句什么。
尤翠凤没有注意到他的嘟囔,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条来,展开,“你看。”
夏德忠边说“这是什么”,边接过纸条,一看,有些莫名。再定睛一看,不由脸上一阵僵硬,突然低吼了起来,“自行车票?还是凤凰的?”
夏德忠突然把拿纸条的手垂向身后,睁大眼睛问道:“怎么,你想买车?”
尤翠凤朝后艮了一些脖子,伸手,“拿来。买什么车,我?”
夏德忠不明白地看着她。
尤翠凤凑近夏德忠耳边说了句什么。
夏德忠连连点头说,“我看行。你等我,我去请个假,跟你一块去。”
尤翠凤一脸得意地笑着点点头。
夏德忠快速地走进厂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