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意眼底的不耐愈加严重。
本来今晚要和扭扭见面,给扭扭买的手链还在自己的抽屉里。
“解释一下吧,为什么嫌疑人手中的白色纸袋这么巧就沾了你斗篷上的毛?为什么监控只拍到了你登上电梯离开大厅却没有拍到你进入大厅?脸侧的痣是怎么回事?你是孙悟空能七十二变?”
她的语气有些急,这一串问题砸的陶文轩脸色发青。
丁意是看过这对双胞胎的照片的,同卵双胞胎,陌生人实在是无从分辨。
唯有脸侧靠近耳后的一颗痣能简单、快捷的区分出两人。
陶文轩闭了闭眼睛,脑海里回荡的却是陈起澜那句“旁边还关着一个呢”。
他们不止有了证据,还有了目击证人,查清楚是早晚的事儿。
陶文哲这个傻逼肯定会把事情全我这儿推!
这会儿要是还跟他站在同一条船上给他兜着,有不了什么好结果。
可是,要是主动把他的事儿全说了,那……秘密怎么办?家里的人会用什么样的眼神看我?
陶文轩的脑子像是一团乱麻,迟迟没有开口。
丁意的嘴角愈发紧绷。
不知过了几个世纪,陶文轩的脊背弯曲,他的手肘撑在桌子上,揉搓了两下自己的脸颊,这才开口道:“事情都是陶文哲做的,我有证据证明我和这件事情无关。”
丁意:“什么证据?”
陶文轩:“昨天案发的时间,我在最北边的邹家村,去一个叫汇购的小卖部买水的时候,和老板起过争执,周围不少人都看见了,你们去问问就知道了。”
丁意点头,继续问道:“把你知道的剩下的都说一说吧。”
陶文轩深吸了一口气,把陶文哲告诉他的,详细的过程叙述了一遍。
这包括陶文哲是怎样从陶双双那里偷了cos服,开枪后怎么悄悄地换了身装备离开,怎么把cos还回去,又怎么伪装成他的样子接待了初次上门的小张和老七。
两人安静的听完。
陈起澜开口问道:“听你这么说,这事儿跟你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陶文轩的情绪有些激动:“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当时根本不在场!”
陈起澜又问道:“那你为什么想给他遮掩?他什么时候回的国怎么回的枪是哪儿来的你都不知道?”
陶文轩几乎要站起来。
“我怎么知道?那个疯子在国外这几年几乎不和家里联系,我怎么知道他怎么做的在做什么?!”
陈起澜放了杯水在他面前:“喝口水,别激动。”
陶文轩没有回答前面的那个问题。
显然,两个人的关系不怎么样,但是至少陶文轩进了这个审讯室的时候,还在想着给陶文哲遮掩。
陈起澜正要开口,手机铃声却在安静的审讯室中突兀的响起来。
耳机那头,小张欣喜却清晰的声音传来:“队长,我们抓到陶文哲了。”
陈起澜离陶文轩的距离太近,他下意识的看向陶文轩的脸。
陶文轩已经僵住了,他的表情在这一刻几乎完全绷不住。
“你们他妈在蒙我?”
陈起澜站远了一些,像是怕这位朋友暴起。
他疑惑地看着陶文轩:“什么?什么蒙你?没有啊,我可没说隔壁就是陶文哲。”
陶文轩言语中全是怒火:“你说让我——”
他的话突然顿住。
隔壁还有一个、给隔壁找个律师、给陶文哲找个律师……
没有人说隔壁就是陶文哲。
陶文轩:“从我的房间里找到了人也是框我的……”
陈起澜点头又摇头,回答道:“不能说框吧,你可以说我……足智多谋。”
他把那杯水又往前推了推,示意陶文轩管理好自己的情绪,镇定一些。
审讯室的门一声巨响,丁意已经离开了。
其实小张没想到能在这个时候抓到陶文哲,可无奈这人的脑子好像出了点问题,全然没了作案时候的聪明。
这人不知道是害怕自己被供出来还是觉得嫌疑犯被抓走这里暂时安全了,就这么大摇大摆的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被每隔十分钟就要上楼转转的小张碰了个正着,枪都没拿出来就被按到地上了。
小张回局里的时候昂首挺胸,还被周晓可夸了一句英雄。
此时,张英雄正站在单面玻璃后面,看着坐的歪七扭八的陶文哲,很难想象这是自己之前见到的那个有礼貌有涵养的大设计师,哦,不对,是假的大设计师。
丁意的语气比之前面对陶文轩时还要冷硬。
陶文哲整个人都靠在椅背上,脑袋轻轻向后仰着,像是坐的不太舒服,还岔开了腿。
“我说了我不知道,我来这儿找我哥的,有什么事儿你们问他呀。”
丁意:“你最好好好说,严肃对待,我们是有证据和证人的。”
陶文哲嗤笑了一声:“证人?哦我知道了~你们不会在说那个小孩儿吧?那小孩儿成年了吗?他说的话你们也信?”
陈起澜学着他的样子嗤笑了回去。
“你学的哪儿的野鸡法律,你是不是还打算说未成年的证词不成立?”
顿了顿,陈起澜看着他继续说道:“《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六十二条,凡是知道案件情况的人,都有作证的义务。生理上、精神上有缺陷或者年幼,不能辨别是非、不能正确表达的人,不能作证人。在符合一定条件的情况下,未成年人依法可以作证。年幼的人,能否作为证人,应视其智力发展状况,判断其能否辨别是非,正确表达。如果该未成年人对其所感受的案件事实能辨别是非,正确表达,则可以作证人,此时应该肯定他的作证能力,允许其作证。”
“首先,你说的那个小孩儿已经十四岁了,其次,他不止没有精神疾病,言语清醒,甚至还有一点小聪明,还能自己买票坐高铁从一个城市跑到另一个城市。”
陶文哲没想到陈起澜还会给他科普法律知识,但这并不妨碍他像看傻子一眼看着陈起澜。
“那又怎么样?”
丁意沉声:“案发当时,陶文轩有不在场证明。”
陶文哲点点头:“我知道啊,怎么了?”
“你知道?”
陶文哲几乎要笑出声了:“我当然知道,哈哈,你们没见到那个场面,那个小破超市的老板娘跟他要电话,他刚要拒绝,人家老公过来了,什么也没说上来就是一脚,你们不信看看他上半身,哈哈,肯定现在还青着呢!”
丁意冷眼看着他,却听他又补充道:“是我让人去叫的那个老板,就说有个小白脸勾引他老婆,他也够傻的,上去就直接动手了,笑死了。”
丁意看他笑完,忽然开口:“你早就想好了?动手、被抓?”
陶文哲趴在了桌子上,两只胳膊向前伸,想给自己找到一个舒坦点的姿势。
片刻后,他开口:“对对对,是我,都是我干的,我承认了,该怎么罚怎么罚吧,怎么,我哥没跟你们交代清楚?还需要我再说一遍?”
陈起澜点头:“对对对,来,再说一遍,看着那个摄像头了吗?最好大点儿声,对着他说。”
陶文哲斜了他一眼,又笑了:“你这人应该跟我做朋友。”
陈起澜后退半步:“不敢当。”
陶文哲听话地对着摄像头认真的重复了一遍自己的作案过程,还顺便提醒了丁意二人一句:“哦对了,我还在十楼那个屋柜子侧面留了点指纹,你们可以去看看,我留的还挺明显的。”
丁意:“作案动机不说说吗?”
陶文哲安静了片刻,语气中充满了我无所谓我不在乎。
“他要跟陶双双结婚,我看不顺眼,怎么了?”
丁意:“每个人的生活都有自己的轨迹,你因为看不惯别人的轨迹就把人家的生活毁掉?”
陶文哲:“毁掉?我在救她!魏刚是个什么东西?垃圾、人渣,这些年他睡了多少女人,你们谁知道?他死了的孩子都他妈得有十个了!”
丁意惊讶的看着陶文哲,因为魏刚给她留下的印象虽然短暂,却显然与陶文哲所说相差甚远。
陶文哲看着她的表情,仿佛就像看见了以往那些魏刚来者不拒的女人。
丁意:“如果这是真的,他们相处了这么多年,几乎形影不离,陶双双没有发现?”
陶文哲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发现了呀,她知道,有什么用?还不是要跟那个傻逼结婚?”
丁意:“你因为这个要杀了魏刚?”
陶文哲盯视了丁意一会儿,时间长到连陈起澜都感到了不适。
他正想上前挡住那目光,却听见陶文哲又笑了。
他笑着推翻了自己方才说的话。
“那算什么?他睡了多少女人死了多少孩子和我有什么关系?无论是谁,魏刚、李刚、赵刚和我有个屁的关系!但是他不能和陶双双有关系!陶双双这个人是我的!她就应该是我的!”
陈起澜皱眉,敏锐的意识到了什么。
丁意却没能体会。
“亲人之间过度的控制欲会——”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陶文哲就像陶文轩口中的那句疯子,他依旧看着丁意的眼睛,声音轻轻的:“不是亲人,是女人。”
丁意一时被这背德的言论震惊了。
“陶双双是你的亲姐姐,你们有同样的父母。”
陶文哲:“那又怎么样?我是变态,我承认了,你们也可以这么叫我,记得也告诉陶文轩一声,我是变态,我承认了。”
陶文哲一口喝完了桌角的水,深吸了一口气,又呼出来。
“唔~舒服,还有什么想问的,问吧。”
陈起澜:“你是因为知道他们打算结婚了,所以才回来的?”
陶文哲回答的很果断:“是。”
陈起澜:“怎么回来的?”
陶文哲:“渔船,偷渡。”
陈起澜嗯了一声,又问:“你既然偷渡回来,那肯定是为了掩盖自己,甚至嫁祸陶文轩,那你在袭击魏刚的时候为什么没有遮掉……”陈起澜做了个手势,“这颗痣。”
陶文哲笑了笑:“本来呢,我是打算嫁祸给他的,只是差点死在渔船上,忽然就想起了那么一点点以前的事儿,他对我还可以,我不需要他背锅了,那也不能便宜他,吓唬吓唬他,逗逗他好喽!”
说着,他朝着陈起澜眨眨眼:“怎么样?他是不是可有意思了?”
陈起澜竟然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就是比你胆子小一些,挺好骗的,所以你帮他做了不在场证明?”
陶文哲:“对,那是我故意的,不过就算没有那个,沿途总会有监控的,怎么可能一个都拍不到他,就算拍不到,行车记录仪也能证明他不在场,他怪傻的,被我忽悠蒙了,什么都没想到。”
说话间,他又忍不住笑起来,不明白自己这位亲兄弟怎么这么傻,跟自己一点都不像。
不,还是有一点像的,他在心底悄悄说。
他平静一会儿,又问了一句:“他把我的事儿都倒干净了?”
陈起澜摇头,心想:你最变态的地方——暗恋自己亲姐姐没说。
嘴上却回答:“差不多吧。”
陶文哲仿佛早有预料,点了点头。
陈起澜:“最后一个问题,你的那把自制枪是怎么来的?”
陶文哲:“买的,下船之后回港口蹲了两个星期,打晕了送我回来的那个人,拿了他的枪,给他留了五十块钱。”
陈起澜:……
陈起澜:“看在你这么坦诚的份儿上告诉你,陶文轩只交代了你的作案过程,没说你的动机。”
陶文哲愣了一下,许久才缓缓开口。
“看来那首歌谣还是有点用处的。”
隔壁。
陶文轩脸上的冷汗滴滴的往下落。
他已经告诉过自己要镇定,开口供出陶文哲的事情时就应该做好现在的准备。
但他一想到从这里出去可能面对的异样的目光,就忍不住身体的颤抖。
这时,审讯室的门被推开。
还是之前的那个男警官,他肯定去过了陶文哲那边。
陶文轩感到自己有点抬不起头。
却听眼前的人说:“一会儿有个法律教育,然后签字,就能走了。”
陶文轩抬头,看见了陈起澜没什么表情的脸,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异样的东西。
“舍不得就再坐会儿。”
陶文轩赶紧摇摇头,迈出去之前又转头问了一句:“他……没说我点什么?”
陈起澜心想:说你傻,说你智商不高脑子有问题。
“没有,怎么,你有什么没交代的?”
陶文轩再次摇摇头,离开了这间冰冷的审讯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