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直接回到了格兰芬多休息室，他已经坐在沙发上十分钟了，却还是在发抖，根本无法平静下来。
他的一圈围坐了几人，他们都默默地保持安静，没有说话。
“哈利，没事，不要自责了，斯内普会救好他的。”罗恩坐在赫敏身旁安慰他道。
“可是……可是心理的伤害是救不好的，它会永远存在于心里。”哈利低着头扣着手指，声音发颤。
“没关系的，哈利，都是那本书害的，这不怪你——”金妮坐到哈利身旁，轻声安慰道，“那时我也被日记本害过。”
“而你要做的，就是从今天起，彻底摆脱这本书。”她坚定道。
哈利轻轻点了点头，把桌前的书推得更远了。
“我再也不会碰它了。”
当晚，哈利还是觉得有些不安，他决定偷偷去看看他，至少他得知道他是否好些了。
“哈利？”罗恩从被窝里探出个脑袋，“你这么晚了去干什么？”
哈利拿着隐身衣还没穿，他随口编了个理由道：“我睡不着，准备出去透透气。”
“这么晚——需要我陪你吗？”罗恩见状准备起身。
“不用——不用！”哈利急忙说，“你睡吧，我想一个人出去走走。”
“那……”罗恩又钻了回去，他嘱咐道，“你早点回来，外面挺冷的，你多穿点衣服。”
“好。”哈利道。
见罗恩终于又躺下睡觉了，哈利才披上隐身衣，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医疗翼今晚只有一个孤独的人影，他坐在床边脚搭在冰凉的地上，似乎是在犹豫是否要下床。
就在这时，他的警觉使他听到极细微的一声“吱哑”开门声。
他没有回头，但十几秒都没有人对他说话。
是庞弗雷夫人吗？不可能，她十几分钟前才刚离开。
德拉科慢慢扭过头，看向大门，那是关上的状态，但这个空间里并没有多出一个人。
思索了许久，德拉科只能得到一个答案。
那就是有人偷偷隐身溜进来了。
还能是谁呢，他根本不需要再多去思考。
“你难道还想再试一次被统统石化吗？”德拉科坐回床上，压着怒意冷声开口道，“波特。”
隐身衣褪去后，一个黑发男孩慢慢现身出现在他的病床左侧。
德拉科并不觉得意外，他瞥了他一眼冷笑了一声。
“怎么，想杀我的凶手跑来看望我是吗？”
哈利看着那双冷漠的灰色眼睛，真诚地开口道：“对不起，马尔福……但我真的是来找你道歉的。”
“波特——”德拉科瞪着他道，“你觉得道歉就能弥补你的所作所为吗？”
哈利沉默了数秒后，同样换上了一副心灰意冷的质问表情。
“……你难道没有对我在一开始使用钻心剜骨吗？”
德拉科突然说不出话来了，他朝后靠着床头，垂着眸沉默着。
一聊到这，哈利就有很多不满和委屈想宣泄。
“难道在你看来，钻心剜骨是一个很普通的咒语是吗？还是说你觉得对付我得用这种不可饶恕咒？”
这下变成德拉科理亏，他的态度瞬间变软了。
“我只是想威慑你……我没有完全对准你……我也知道我的能力根本发挥不出来它的力量……对不起……”
哈利情绪开始变得激动，“威慑？！那么多咒语你只能想到对我用不可饶恕咒是吗？那你不如直接对我扔一个阿瓦达索命算了！难道我还要因为你没有用死咒来威慑我而对你发起感谢吗？”
德拉科一句话都说不上来，只能低着头小声重复着“对不起”，因为他确实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
他们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中。
“算了，现在这些也不重要了，毕竟对你造成实际伤害的是我。”
哈利深深叹了一口气，往后挪动步子，
“我最后再真诚地和你道声歉——对不起，马尔福，我必须承认，我那时确实有些失去理智。不管你愿不愿意接受我的道歉——如果你不接受，那我也可以理解……你休息吧，很晚了，我就不打扰你了。”
哈利刚转身走了两步，身后就响起了声音。
“波特，你知道神锋无影打在身上的时候有多痛吗？”
哈利慢慢转过身，看向那哀伤的灰色眼睛。
“还是说你就这么恨我，是吗？波特，你这辈子用过最重的咒就是这个吧。”
“那你当初为什么不直接把我杀了呢？杀死一个坏蛋难道不是一件被天下所有人称赞的好事吗？”德拉科自嘲地笑道，“你为什么不给我再补两个咒，那样你就清静多了。”
哈利不自觉地攥紧了手中的隐身斗篷，摇着头回答道：“因为我并不想杀你，马尔福。”
“我倒是想让你把我杀了。”德拉科苦笑道。
气氛又一次降入了冰点，他们相视着无言。
半晌后，哈利再次主动开始问道：“马尔福，你告诉我，做这些都是因为伏地魔在逼你为他做事对吗？”
德拉科撇开头，没敢看他，“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在为他做事？”
“我说了，波特，我不明白——”
哈利急得直接往前冲了几步，站在他的床边质问着，“到底是不是！”
德拉科没接话，他沉默了几秒后突然爆发了，“是！行了吗！听到你要的答案了吗！”
他猩红着眼吼道：“乖宝宝波特，赶紧去告诉其他所有人吧！把德拉科马尔福是个他妈的混蛋杀人魔，是个邪恶的食死徒这件事昭告天下去吧！让所有人排着队等着来对我千刀万剐！”
德拉科逐渐崩溃到发笑，“嗯？好吗？”
哈利被吼得有些懵了，他摇着头连连后退，看着那眼前觉得陌生又熟悉的人，皱着眉心酸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我？”
德拉科眼里已经有些泪光了，却还在笑着，“那我应该怎么想你呢，救世主先生？你别告诉我，你是信任我的，你觉得我信吗？”
“连你自己都不信吧，你有多恨我，我不清楚吗？你以为神锋无影是打在其他人的身上吗？”
他崩溃又激动地用手指连连戳着胸口哽咽道，
“是我……是我啊！波特！是打在我德拉科马尔福的身上的！”
“是我切切实实感受到的——感受到你对我的恨的！你让我怎么相信你是信任我的，是为我着想的呢？”
德拉科的情绪慢慢平稳，他深吸一口气，淡然地看着那双受伤的绿色眼睛。
他冷声开口道：“如果今天神锋无影由我打在你的身上，你还能轻易原谅我吗？”
哈利用力摇着头道：“没有如果，你不知道那个咒。”
“是啊，要说起神锋无影，你可比我了解多了，”德拉科哀伤地嘲讽道，“你明白那书上写着的——是用在敌人身上的。需要我再带你回忆一下吗？斯内普教授都告诉我了，不然我还真要相信你只是误发了而不知道其危害性，你看，你就是这么恨我。”
哈利急忙解释着，“我那时脑子乱了，而且也确实不知道它会导致这么严重的结果，否则我一定不会对你使用——”
“你不知道什么，波特？你别演戏了好吗？难道那句‘用在敌人身上’还不够表明它的危害性吗？”
德拉科摇着头，眼中满是冷眼讽刺的疏远之意。
“我不是傻子，波特，我也不会因为你的光环而轻易信任这只是心地善良的救世主的无心之过——如果你现在正大光明地承认你确实恨我至极想杀我，那我倒还觉得你挺真实的。”
哈利无奈又无力地闭上了眼睛，他根本无法安抚德拉科现在的心情和情绪，他也知道自己说得越多或许越会激怒他。
几秒后，他睁开眼保持冷静，失落道，“对不起，我觉得我现在解释再多也是无用的，你根本不会信我说的话。”
“你真聪明，波特，”德拉科苦笑道，“我确实不会再相信你口中说出的任何一个词了，你已经用你的实际行动证明了你对我的看法和态度，说再多也是无用的。”
“哈利波特，你根本不知道，你的恨意足以能杀人，能杀了我。”
哈利想反驳回去，但他现在根本不敢借着机会回德拉科一句想说的真心话：不，我真的很爱你。
因为这大概率会被沦为笑柄，还会让自己在他面前丢净脸面，受尽羞辱。
哈利哽咽道：“所以……你现在是在记恨我是吗？”
德拉科摇了摇头，嘲笑道：“不，你说错了，波特。我从小到大，从认识你的那刻起，就没停止过记恨你，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哈利已经觉得有些鼻酸了，再聊这个话题他可能就要控制不住眼泪了，他立马开口转移话题道：“如果我现在给你选择的机会，站到凤凰社的身边来，我们会提供给你所有的庇护，你愿意吗？”
“庇护？”德拉科自嘲地笑了，“来自救世主的庇护？”
“来庇护我吗？你觉得我为他做事只是为了庇护我自己吗？”德拉科望着他，情绪越来越激动，“你明白我们一家人的命都在他手里吗！波特！我的爸爸妈妈都被他掐着脖子留在身边——你以为我想为他做事吗！你以为我想害邓布利多吗！你以为我坚持纯血至上的信仰去是为了有一天被迫成为食死徒的吗！”
“如果不是我爸爸妈妈的命在他手里，我的命在他手里，你以为我愿意去做那肮脏的双手沾血的食死徒吗！你觉得我做得了选择吗！”德拉科整个人都在抖，“我多羡慕你啊——波特，你不用别无选择，你可以直接站到光明面，做着所有理所应当的救人的好事。那么坏人呢？好人的对立面一定要有坏人，不是吗？而我就是那个站在黑暗面的人，我根本没有自己做选择的机会，我就像个被操控的木偶，我连一丁点自己的想法和决定都不能有——”
他满眼哀伤道：“你让我拿什么来加入你，以什么资格和底气来加入你？”
宣泄完自己积压至今的所有压抑的情绪与悲伤后，德拉科反而觉得轻松了些。
他无奈地笑了一声，“把你的那份怜悯收起来去救世人吧，别浪费在救我身上。你要知道我的人生已经烂在这了，激不起一点水花，是一潭死水。”
然后他扭头看向哈利，哀伤道：“波特，你懂吗？”
“马尔福，我是在给你机会。”哈利红着眼道。
“是吗？我不需要。”德拉科答道。
“我已经把我最真实的一面摆在你面前了，我也试着站在你的角度替你着想了，我想带你摆脱那里，那个人，你为什么根本不给我一个机会？”
不知不觉，哈利的脸颊已经布满了泪水。
“你可别这样，救世主，别哪天我把你拖下水，全世界还得来臭骂我一顿。”德拉科躲闪着他的眼神道，“站在你该站的高度，做你该做的事，我们这些被世人厌恶憎恨的人不值得被你拉一把。”
德拉科瞥了眼哈利落泪的模样，慌张地开口道：“行了，你回去吧，波特，别在我面前流眼泪，假惺惺。”
“我会走的，但有些话我最后想对你说——马尔福，你说的我都听进去了，如果这些都是你真心的决定，那我也无法干涉了。我只能祝你早些好起来。”哈利抹了把滑到下巴的眼泪，“然后……估计再过一段时间你也要清静了。”
一想到自己只剩半个月都不到的生命，他突然有很多感慨和真心话想说，他开始控制不住地宣泄出来。
“我想，或许我们两个人相识本就是一个错误的决定，我们会是对方恨到极点的人，我们可能永远都无法和解，也永远无法好好坐下来聊天。不过，从现在起那些都不重要了，因为——”
“说够了吗？”
德拉科突然别开了头不再看他，接着哈利还未说完的话就被他直接打断了，他强压着开口有些发抖和哽咽的声音开口道，
“闭嘴吧，波特，不要再继续发表你的长篇大论煽情话语了，出去，我不想听。”
哈利看着那睡下去的背影，只好把想说出口的真心话全都咽了回去。
罢了，如果没人想听，那就别感动自己了。
哈利本犹豫着是否要说声晚安的，但他想了想还是算了。
他重新拾起刚才掉在地上的隐身斗篷，轻轻吸了吸有些堵的鼻子，倔强地抬起胳膊把无用的眼泪擦干，然后把它披到身上，失落地转过身，脚步放轻朝外走去。
当门轻声落上后上后，那灰色眼眸才终于闭上。
许久后，他再一次睁开时，里面已经盛满了快要决堤的泪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