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下去吧。”延福冲着门口烦躁的挥了挥手。
面前一列小宫女立即面露伤心之色,不情不愿的离开了。
她们都是受尚宫嬷嬷推荐,来这里选司寝的宫女的。
若是被延福公公看上,有幸见得圣颜,那可是一步登天的好福气。
正因为如此,竞争才这般激烈。五十多人里,只能选中两三人。
眼瞅着已经看了四十多人,可延福还是没看上几个人。一旁总管太监的心里真的是煎熬。
要知道相看身段相貌还只是第一关,接下来还有女工才艺的考教。
即便是过了层层考核,还有七日的授课。教导她们基本的礼仪和侍寝的方式。若是授课不达标,还是会被淘汰。
只有这样她们才能被带到皇帝面前,供其挑选,才能成为真正的后妃。
眼下看,这顺利通过第一关的人恐怕也没多少。
若是最后挑不出人选,抑或是挑的人陛下不满意。恐怕他这个内务府的总管也难逃其咎。
想的这里,他颇有些为难的开口:“这……也没几个人了。延福公公都没看得上的啊。”
延福没有直面回答:“再让各司选些人选出来吧。”
总管点点头:“是。毕竟是替皇上做事,自然不得马虎。”
简单交谈之后,便让最后一组的人上来了。
延福一看清,瞬间就将目光聚集在一个人的脸上了。
“你叫什么名字?”延福指着她问。
那人好像也不意外自己会被指出来,不卑不亢的上前,行了一礼。
“奴婢无瑕,见过各位公公。”
穿戴、仪态各方面都挑不出什么错。
好不容易见到一个拔尖的,延福的脸终于舒展不少。他仔细端详了一番这人的长相。
这脸确实是一副好脸。眉不描则黛,唇不点自红,皮肤也如同一块白玉一般吹弹可破。往人堆里一站,身段苗条,气质就与旁人不同。
延福将目光转向内务府的总管。
总管瞬间明白了延福的用意,附在他耳边低声道:“这是众艺台的舞女。”
原来是这样。
众艺台,掌管公里的歌舞才艺。里头的人是宫里地位最末的,跟掖庭的粗使宫女差不多。
但同样的,这里的人因为常年习艺的缘故,长相和身材要比一般宫女拔尖很多。
大齐歧视戏子,歌女舞女同样也是地位最低下的。做了歌女舞女,多数都是祖上犯事,沦为贱籍。
想到这里,延福不禁叹了句:“可惜。”
众人有些不明所以,延福却懒得解释。
他转头,对着无瑕问道:“你姓什么?”
无瑕听到延福公公这文化,自觉入选必然是板上钉钉了,语气中也不由得沾染上了些自信。
“奴婢姓沈。”
“嗯。”延福点了点头:“人如其名,姿色倒是上佳。”
听完延福的夸奖,沈无瑕不由得轻笑:“多谢公公夸奖。”
看着沈无瑕得意的勾唇一笑,延福又难免觉得此人有些沉不住气。
不过……
延福不动声色地收回试探的目光,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茶香瞬间侵染整个口腔。
她还年轻。
总管见延福不说话,但心里也跟明镜似的,示意众人全部下去。
沈无瑕挺着脖子,高傲得如同天鹅一般。
其余人在她身边,皆是一脸气恼加不甘。
延福公公的意思难道还不明白吗?这是沈无瑕通过,其他人都淘汰的意思呢。
“清雨姐姐,明明你长相也不差。都怪那个沈无瑕抢了风头……”
尚未走远的小宫女们讨论着,语气里的嫉妒快要掐出汁来了。
但是再不甘又能怎么样呢?
延福看了一眼内务府的总管。
“没人了吗?”
内务府总管讪讪地笑了笑:“是……没人了。”
“唉,这些宫人,愈发不怎么样了。”
延福放下茶盏,起身叹了口气。
“不过就这样几个人,恐怕也没法跟皇上交代。”
“是啊。”内务府总管哭着脸附和。
实际上,他觉得有几个宫女都还不错。只不过被严苛的延福筛下去了。
“我去掖庭一趟,再看看有什么人选。这样也好交差。”延福略一思索,想出了这样一个方法。
内务府总管,一听这话,立刻对延福感恩戴德,方才心里的腹诽瞬间烟消云散。
“哎哟,公公,你可真好。”内务府总管笑得一脸献媚,恨不得要把延福认作义父。
延福淡淡地笑了笑,不作答。
应付差事只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他觉得这样好的机会。必然会有嬷嬷受贿,推荐一些不好的人,而让好的宫女明珠受尘。
因此,他也务必亲自走一趟。
没一会,延福便带着两三人,离开了内务府。往皇宫西北处的掖庭走去。
延福信步走在宫道上,阳光暖洋洋地撒在宫墙上,像是落入了金色海洋。
申时的阳光相比于正午,少了几分毒辣。相较于黄昏,又多了几分透亮。
站在这样的阳光下,心情都舒畅了。
内务府呈上来的宫女大多都不好,延福就亲自跑一趟掖庭挑一挑人。
路过一处歇脚的亭子,一抹人影从树丛里一晃而过。
“延福公公!”
延福闻声望去,一个面容清丽的宫女正从亭子旁的杜鹃花丛中探出脑袋。
宫女见到延福显然一脸惊喜,延福却想不起来她是谁。
直到那宫女小跑上前,延福这才记起她。
“你是上次掖庭的小宫女!”延福也有些意外,指着她确认道。
见延福还记得自己,那宫女显然很激动。方才因为劳作而通红的脸颊,看起来更红了。
“公公好记性!”
“唔……我记得你是叫……”延福模糊地记得罚她的女官喊过她的名字,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奴婢叫莺韵!”小宫女显然并不介意这种小事。
“噢,是了,是叫莺韵。那日过后,那刁奴可还罚你?”延福点了点头,随口问了一句。
延福也没想到随口一句话,居然让莺韵很是激动。
“多亏了公公的福,她碍着公公的面子,不敢把我怎么样。”
莺韵的眼里满是感激,说到这里还从怀中掏出一个香囊递给延福。
“这是奴婢亲手绣给公公的,公公不要嫌弃。”
谁知道延福却如临大敌,赶紧将那个香囊推回去:“你这丫头!疯了吗?”
虽说宫里也常有些地位低的宫女为了生计,给太监缝衣服的。
但是香囊这种东西可不好说。
若是被有心人瞧见,再稍加宣传,他这条小命都别想要了。
见延福这样抗拒,莺韵的眼眶刹时变得红红的,有些慌乱的将香囊收回去。
她也想过,延福可能不收。却没想到他说的这样直白,让她的自尊受到极大的屈辱。
“是莺韵考虑不周了。莺韵只是个粗使的宫女,没有多的银钱。只能给人缝缝东西了。”
修长纤细的手指忍不住用力捏了捏手上的香囊,莺韵咬了咬牙,把东西放回了袖囊中。
延福不知道瞧见了什么似的,一改方才的态度。
“你说刚才那个香囊是你自己亲自绣的?”
延福扫了一眼,莺韵藏东西的袖囊。
莺韵低下了头,像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一般:“是。”
“把手伸出来让我看看。”延福平静地对莺韵吩咐。
莺韵则是一脸不可思议的抬头。
她今天确实是抱着目的来的。
她想通过这个香囊,让延福将她安排到针织局去。莺韵傻傻的想着,她和延福有一面之缘,或许他会帮她自己这个小忙。
在掖庭做粗使宫女又累又没什么月钱,而且她的管事嬷嬷严厉还总是喜欢针对她。
她自己做针线极好。若是能换到针织局且不说会不会比现在轻松,就是地位也比现在高出不止一点两点。
但是没想到,延福居然让她把手伸出来。
莺韵不知道延福想做些什么,不由得心中有一丝慌乱。
她可不想跟什么太监扯上关系。
毕竟,她只想安安分分做一个宫女,争取不得罪贵人,多赚点钱,在25岁年满出宫。
犹豫一番,她还是照做了。将自己两只白皙的手伸了出来,毕竟皇帝身边的太监得罪不得。。
莺韵自信自己的手还是很不错的。
虽说做了三年粗活,但手指还是秀窄修长又丰润白皙,指甲上还泛着柔和的光泽。
这样好看的手,在宫女身上很少少见。连延福也夸了一句:“不错。”
他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宫女。
长相到是秀气。一双眉毛淡淡的,犹如烟雾中的远山。鼻尖秀气挺翘,双唇小巧红润。
虽不是像方才沈无瑕一般明艳动人的长相,但在金色的阳光下,倒也显得楚楚动人。
“你说……”延福思考了一番:“你叫莺韵?”
莺韵怯怯地看了延福一眼,点头:“是。”
“姓什么?”
“奴婢本家姓秦。”
“秦莺韵……”延福摸着下巴,让人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莺韵就这样忐忑不安地看了他许久,延福这才收回思绪,神色平淡地说了一句。
“你是有一个好福气,长了这样一双手。”
说完,延福便扬长而去。
只留下原地满脸疑惑的莺韵,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