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间,三月和四月得了空,坐到我和白梅旁边。
四月异常兴奋,一个劲儿的向白梅提问,白梅从我这儿得知三月和四月是妖,也表明了自己妖的身份。
“那白梅姐姐你是什么妖啊?”四月问。
“我是白梅树妖,图个方便,索性就让柳烟曼一直叫我‘白梅’。”白梅看着我笑笑。
“那你和老板娘认识多久了?”三月也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对呀对呀!你们怎么认识的啊?还有你现在在哪儿干些什么啊?我下次好去找你玩。”四月也抢着问。
“哈哈,”白梅莞尔一笑,“这中间其实还有故事呢,既然你们问这么多,我也不好一一答完,要不,小曼你来讲给她们听吧。”
“那好吧。”我开口,“这其实也要追究到我祖父那个时候了。”
“老板娘的祖父啊,我之前倒是没听过关于他的故事呢。”四月说。
“我也是。”三月说。
“那么下面我要讲的就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
那是很久远的年代,离现在已经有数不清的年头了。
很早之前,我还只是一只小妖,而祖父呢,是一只可以掌控风的妖。
我的真身是柳絮,随风飘扬,居无定所,整日在风中游荡,祖父见我小小的一团柳絮很有意思,便逗着问我要不要体验人类的生活,我当时就应了,他也笑了。等我能化成人形后便带我到了一家叫半日闲的茶楼。
那个时候我才知道,祖父原来早就过着人类的生活,只是一只妖独自经营茶馆多年难免有些寂寞,先前也是和我比较熟了,见我也是孤孤单单的一只妖,才决定收养了我。
由于他是老妖了,虽然我不知道他活了多少年,但是作为小妖,面对活了这么久的一只妖,便用人类的称呼,称呼他为“祖父”。
于是一只老妖带着一只小妖,就这么一起经营着茶楼。
当时还处乱世,不像现在这般太平,祖父的生意不是很好,却也经常接济些有困难的人。
但是作为茶楼,肯定少不了有闲情雅致的读书人来品茶。
在我的印象中,很清楚的记得,有一个叫齐修的人类。
当时的乱世,附近没什么像样的茶馆,数尽整条小巷,基本上也就只有半日闲这一家像模像样、可以称的上是茶楼的茶楼。
这个人类是个读书人,早些时候特别喜欢来祖父的茶楼喝茶。
那时候,齐修的父亲是开私塾的,教授的学生全是附近的孩子。
齐修也是在私塾,与旁的孩子一起,跟着父亲习字念书长大的。
但是齐修从小就聪慧过人,在诗书上更是比别的孩子更早通透。
所以,齐修每每来祖父的茶楼,都要选在二楼人少且靠近窗口的位置好好品茗,心情好时再吟诗几首,诗文歌赋对他来说就像是信手拈来一般容易。
那时候我也经常听他和我提起什么诗书山水的,好不风韵。
祖父见他是常客,没事儿也和他闲聊几句,渐渐的也熟络了,越到后来越成了友人。这个齐修也是个爱喝茶的,三天两头的就上祖父这儿喝茶,还时不时的拉着祖父聊上几句。
齐修和祖父讲起书本上写的世外桃源,从飞岩直下的瀑布讲到了重峦叠嶂的高山,从广阔无边的平原讲到了大雪纷飞的北方。
所以直到现在,我还时常怀疑是不是这个叫齐修的人类,把祖父说的神魂颠倒,让他对外面的世界心驰神往,以至于祖父最后把半日闲茶楼交给了我,自己流浪去了,不过这就是之后的事了。
现在,回归正题。
齐修虽然年少时过的也算是满腹诗书,意气风发,但是好景不长,不久后,齐修的父亲因意外去了,齐修打小娘就没了,家中只有自己和父亲二人,现在父亲没了,私塾没了老师,自己却是个“大书生”,一下子少了金钱来源。
好在齐修是个读书出挑的,在读书方面的造诣已经差不多可以出师了,于是干脆自己接手了私塾老师的职位,代替父亲教授这些孩子们。
之后的日子,齐修还是和之前一样,虽然谈不上什么富贵,但也是不愁吃穿的。
但是可别忘了,乱世的人怎么会有心思一直乖乖念书呢,他们也想吃饭生活。
当时附近刚来了个地方官,这个地方官以前也是个普通人家出身,刚升了官,就开始忙着到处寻求不错的仆人。
仆人嘛,肯定是年纪小的好,学规矩也快,教个几年就能成为不错的仆人。
得知这个消息后,孩子们都没心思上私塾念书了,毕竟大家的家境本来就不是很好。有些孩子想想家中爹娘为了让自己读书经常想法设法的从牙缝中挤出点钱,不如直接去别人家当仆人日子来的好些,干脆罢了学。
但凡有人罢了学,其他人也坐不住了,都相依散了。
起初只是走了一个两个,齐修也不在意。后来又走了几个,齐修照常每日来教书。直到一日清晨齐修看见私塾里就剩了一个学生了,但还是心平气和的照教不误,这个学生可能是真的爱读书的,一连好几天都坚持着来私塾上学,但最后还是让齐修面对着空无一人的私塾发着呆。
走光了,都走光了……没人读书了……
这书也不用教了,齐修给自己放了天假,其实没书可教了哪天不等同于放假呢。
齐修家里就剩他一个人了,私塾也剩他一个人了,他不想待在私塾,也不想回家,他去到了半日闲茶楼。
“有人吗?来壶茶。”齐修走到半日闲说道。
“来了!”祖父赶紧走了出来,见是齐修,问了句“今日怎么没去私塾?”
“都散了,以后可能没办法教书了,哪里来的什么私塾。”
齐修将事情与祖父倾诉。
祖父在人类世界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纵巽”。
后面的日子,齐修每天都泡在半日闲茶楼里,经常有事没事的看着窗外发呆,一声不吭的。一旦吭起声来就是“纵巽纵巽,你说……”
祖父脾气很好,任由他在自己的茶楼里时而“隐藏存在感”,时而“撒泼”。
齐修自从不教书后,就断了金钱来源,生活中的吃穿用度哪样不需要钱,再加上本就不富有,唯一剩的一点积蓄也很快花光了。
齐修整日浑浑噩噩,每天除了把自己关在家里读死书,就是跑到祖父的茶楼里喝茶犯迷茫。
很快,没了钱的齐修喝茶就开始赊账了,祖父没说什么,知道他困难,任由他赊账下去,其实祖父后来曾和齐修说过,“你现在不用赊账,这儿的茶尽你喝,以后等你景气了再开始算你的茶钱。”
祖父说这话的时候我也听到了,齐修只是苦笑着,说“不用,继续赊账吧。”那张脸上没有了先前的意气风发,全是沧桑磋磨后的干瘪,哪里来的什么先前年轻有为的读书人该有的朝气。
祖父一直把齐修当友人看待,闲暇之时也会抽空和齐修一起喝茶畅聊,齐修在遭遇变故后本是有些疯疯癫癫的,在祖父和他聊起以前那些畅谈时,齐修开始渐渐变得理智,不再失魂落魄,变的冷静,但总是提不起精神。
齐修家境一般,家里除了些诗书就再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唯一让他欣赏和自豪的就是家门前的一棵白梅树。
因为先前在半日闲茶馆,他就曾和我夸耀过。
后来齐修下定了决心,和祖父说自己打算远行,去往像书中那样的与世隔绝、霞友云朋的隐居之地生活,在窗外闲云、檐后薄雾的深山隐居。
我不知道后来这个人类去到那样的地方没有,但他当时的决心很大,像是放下了所有的世俗,一身的轻。
确实,周身不被亲人和孩子牵绊的人总是一身的轻。
齐修收拾好了行李,将家贫的四壁卖掉,换了些薄钱,用这些钱给自己买了些路上远行吃的干粮,剩下的拿来付给祖父,还之前赊的账。
祖父肯定是不肯收的,但齐修一再表示,“虽然这些钱不够还清我之前的茶水钱,但还请你收下,纵巽你不收,我心里过不去。”推辞几番,祖父才无奈收下。
临走前,齐修将家门口白梅树上开的最好的一支白梅折下,赠给了祖父,作为剩下茶水钱的补偿。
从此之后,便再没见过齐修了。
祖父很挂念这位挚友,将白梅枝小心翼翼的收好,不忍白梅凋落,便将其扦插在半日闲茶楼后面不远处的坟地上。
之后,祖父便独自外出游历了,到现在也没回来。
半日闲茶楼便由我经手,而那株白梅也渐渐长成了一棵白梅树。
可能因为原本扦插的那支白梅枝本就是从一棵有些年头的白梅树上折下的,因此之后扦插长成的白梅树很快修炼成了妖,再从妖炼成了可以变成人类的妖力,也就有了现在坐在我身旁的这位白梅姑娘。
所以说,白梅姑娘是在三月和四月来之前就在这里陪我的,算是老友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四月感叹道。
“对了,你说白梅的本体是在一块坟地?”三月问道。
“对,就在半日闲茶楼的后面,走一小段路,有一块坟地,我的本体就在那片坟地的边上。平时我的工作主要就是看守那片坟地。”白梅说。
“原来还有这么个地方啊,我以前都不知道呢,下次有时间我可以去找白梅姐姐玩嘛?可以的话,我今天就想去那个地方看看?”四月问。
“可以呀。”白梅温婉答应。
“白梅,你别太惯着四月了,她会更顽皮的。”我无力的劝着,白梅真的是太好说话了。
“三月,你也一起去吧。”四月拉着三月。
“嗯……反正今天也不是很忙,好吧,就跟你一起去吧。”三月难得的好说话。
“太好了,白梅姐姐,那就下午吃过茶点后去吧。”四月兴奋说着。
白梅没说话,朝我柔柔的笑着,好像在征询我的同意。
被这么人畜无害的一张脸看着,我也不好意思当场拒绝,“那好吧。”
下午,用过茶点,我便早早的关了半日闲茶楼的门,没错,别问了,今日打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