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颐鸣回到五楼的办公室,他看到桌子上放着刚裱好的画作。
浓墨重彩,山清水秀。落款写着:香山幽居图,子月作。
“这是薛小姐送给我的画,今天刚裱好。”身后传来任燃的声音。
“挺好。”他口是心非。
“我知道你和薛小姐应该很早就认识了,我原以为你们起码是朋友以上的关系,但今天看来并不是。”任燃直接挑明话题。
“我今晚就不在这睡了。”他知道任燃在说什么,但并不想和任燃谈有关薛芸芸的话题。
他走到门口,回头又说了句:“今天的救场,谢了。”
沈颐鸣已一周没有回到沈家大宅。
“沈先生,你回来了。”刚下车,迎他的是管家老傅。
入门后进入大厅,他没有片刻逗留,径直穿过客厅走到一楼朝东的房间。这曾经是他母亲的房间,自回国后,他没有住二楼,而是把母亲的卧室改成了他的。
沈家人都住在二楼。一楼只有他、保姆和管家居住。
他原本可以单独住在自己的公寓里,毕竟在这个沈家,根本没人关心他。沈清河的眼里只有素婉菊和他们的儿女,而沈颐鸣于沈清河而言,只不过是被遗忘的亡妻在这个世界上来过的痕迹。
但他可不想让沈清河这么快就把痕迹抹掉。
沈颐鸣的房间不大,装修偏古风,这是他母亲的喜好,连书案也是由老手艺人一手打造的,小时候经常看母亲在书案前抄写经书,读古书。
看着桌子上的文房四宝,他想起了姜子月作画写字时的手到拈来,隐隐觉得,这个女人是否还隐藏了什么他所不知道的另一面?
“小鸣,我可以进来吗?”是素婉菊。
“进来。”沈颐鸣不打算起身去迎。
门打开了,素婉菊走进来,停在了书架旁,和沈颐鸣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尽管她已经年过半百,但皮肤身材都保养得很好,丝毫看不出她已经是奶奶的年龄。
“小鸣,这周六晚上,是涵涵的百天宴,作为孩子的大伯,你可一定要来啊,我知道你很忙,可再忙也应该多陪陪家人呢。”她笑眯眯的,话里却藏针。
“知道了,小妈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要去洗澡了。”沈颐鸣下了逐客令。
沈颐鸣刚说完,素婉菊便很快离去,连门都没给他关上。
也好,她懒得在他面前装慈母,他也少了一份恶心。
而彼时的薛芸芸,因赖文轩的突然造访而失眠了。
今天的这一幕,怕是要成为以后的常态,躲得过今天,又怎么躲得过之后的日子。
她实在睡不着,便坐了起来。茶几上的手机,有小红点在一闪一闪。自她上次拒接了赖文轩的电话后,好像就再也没听到手机的声音。
对了,沈颐鸣还给了她一个旧手机。
她一顿找,终于在一叠宣纸下找到了那个旧手机。
解锁密码是多少?她突然想不起沈颐鸣说的数字,最近经常做梦,总感觉脑子里塞满了东西,却什么都记不清。
她抬头看了下墙上的钟,已是凌晨1点多了。
要不问问沈颐鸣密码是多少?
这个时候,他应该睡了。
算了,还是明天再问吧。
如果他没睡呢?
……
她拿着手机不停地来回纠结。
最终,她还是放弃了给沈颐鸣打电话的想法。
既然睡不着,那就楼下走走吧。她披上了睡袍,轻轻地开了门。
护士正在小憩,正是好时候。
她去了一楼的小型花园,那是她每日从房间窗户里低头就能看到的一片静谧天地。
月光照着医院南面的一片树林,思念在夜色中肆意漫流。
南国的“她”死去之后,不知道紫苏会不会因此受牵连,不知道姜家的困境是否因她的死有所缓解,不知道扶墨哥哥有没有收到她写的最后一封信……
“睡不着吗?”
她循声望去,对上了那双温润的眼。
是任燃。
“任医生。”她一边打招呼一边努力地睁大眼睛,试图把快要溢出眼眶的眼泪收回去。
一张纸巾递了过来。
“谢谢。”她伸手去接。
“今天是我值班,正好在办公室的窗台那边看到你。”他顿了顿,“今天吓到了吧。”
姜子月轻声“嗯”了一声。
任燃说的那句“今天吓到了吧”,其实也是在告诉姜子月:如今知道她和赖文轩的关系的人,又多了一个。
“其实你失忆了也是个好事,不一定要按照过去的生活轨迹走,你完全可以重新开始。”任燃看着她说。
姜子月勉强地笑了下,无奈道:“哪有那么容易。”
若真的可以重新来过,她一定会活成她自己想要的样子,毕竟她连死都不惧。
可薛芸芸的报复计划呢?那个男人伤害了薛芸芸,而她就这样轻飘飘地无视了吗?
唉,哪有那么容易。
之后,俩人再无交流,只静静坐着。
天快亮的时候,两人才分开。
回到房间后,她便很快睡着,直到中午,她才醒来。
其实她还能再睡得久一点,但门外的说话声实在是扰得她睡不着,平时她所在的楼层一向都很安静,今天却有些反常。
她开门探情况,发现声音是从她隔壁的休息室传来的。
休息室的门虚着,她轻轻地推开门,只见四五个护士争相去看其中一个护士的手机,一边看一边激动地讨论着什么……
“薛小姐!”眼尖的小媛发现了她,拉她至一旁。
“薛小姐,抱歉,是不是我们的声音太大,吵醒你了。”
“没事,没事,你们这挺热闹的。”她猜测应该是有什么事,好奇心更多一些。
“薛小姐,我们医院来了个大明星,就在隔壁R栋,我们同事早上拍了几张照片……”
姜子月正打算凑过去看的时候,门外响起了病房的呼叫铃。
护士们纷纷离开了休息室,小媛只能临时收起了手机,凑在姜子月耳边小声说:“薛小姐,千万别跟别人说这事,拜托啦!”
姜子月笑着应允。
她回到病房,此时已全无睡意,每天这样醒来睡去的日子,让她感觉空虚。
她突然想要离开这里,薛芸芸在这个世界里应该也有家吧。她看了看桌子上的手机,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沈颐鸣接到了姜子月想要出院的请求,他倒也不觉得意外,薛芸芸这个女人一贯要强独立,虽然失忆了,但住院的这些天,她从未找他提出任何要求。
三年前的那场大手术在惊险中结束,薛芸芸在半夜里醒来,不顾伤口起身摁下病房的呼叫铃,护士很快到了她的身边,沈颐鸣也跟随其后。
那时的沈颐鸣吃住在医院,凡事都亲历亲为,由于薛芸芸的手术过于凶险,术后监护也极为重要,他不敢掉以轻心。
薛芸芸的脸色惨白得不像话,她的双手轻轻地放在肚子上,手因为迟疑而颤抖,她转头看向护士和沈颐鸣,紧张地询问:“孩子呢?”
“……”
“是……没了吗?”她的声音里已然有了哭腔。
沈颐鸣则无措地站在一旁,不知该怎么开口,他只能看着病床上那个虚弱无力的女人,哭到不能自已……
原以为她会因此消沉,没想到第二天,她就开始在床上开视频会议,处理工作。
这倒是让他第一次觉得他对她有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心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