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本应静心养胎的谢夫人!
别人可以不见,但是谢夫人当然不是别人,苏钰连忙起身,亲自扶着谢夫人坐在铺了软垫的椅子上:“您怎么亲自过来了?有事让下人传个话给我,我顷刻就到。”
谢夫人啼笑皆非:“你们啊,就是被云嫣说得太谨慎了,想当年我怀着云嫣的时候还能跟着夫君上阵杀敌呢,这才走了两步,能出什么事。”
月韵轻手轻脚地给谢夫人奉上了一盏调好的玫瑰花露,谢夫人动作轻缓地托着琉璃盏,和谢云嫣如出一辙的小巧下颌有流畅的柔美弧度。
苏钰心底对谢云嫣的想念,又多了一层。
“云嫣去阳临关的事,你早就知道了吧。”谢夫人开口的头一句,就颇有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意思,“你现在留在长安,也是为了防着梁王派缓过劲儿来,拖云嫣和我家二弟的后腿。”
看着苏钰诧异的眉峰一挑,谢夫人笑意更浓:“你很好奇我是怎么知道的?”
苏钰抿唇,点头答道:“是。”
“云嫣从江州回来后,整个人心思重了不少,主意也大了。但是她毕竟是我亲生,行事风格更是跟她父亲一脉相承,要看出她想做什么,并不难。”
谢夫人看着他的眼神一片温存:“苏公子,你和云嫣年纪相差不算大,在我看来都是自家小辈,很多时候长辈看小辈,是能看懂你们心思的。”
一番话说得恳切又贴心,都是肺腑之言,完全没有仗着长辈身份摆架子的意思。
“谢姑娘要去阳临关的事,并不仅仅只是让我知道。”苏钰控制着自己,不让叫惯了的那个名字从唇齿间溜出,暴露自己的心思,“这场扳倒姚家,重伤邵家,做给皇上更是做给天下的局,自始至终,都是我们两个一起谋划的。”
不出所料,谢夫人脸上一点儿惊异之色都没有。
片刻后,谢夫人抬起眼来看他,脸上笑着,眼睛里却是意味深长的神色:“既然都已经打开天窗说亮话了,我也不跟你客气——苏钰,你给我交个底,你对我家云嫣到底是个什么心思?”
对于谢夫人这样单刀直入的发问,苏钰丝毫没有意外,平静道:“谢夫人,您既然看出来了,何必多问这么一句,多此一举从来都不是您的性格。”
谢夫人也没有恼,而是擦了擦手指,毫不见外地用桌子上的一套茶具开始泡功夫茶:“那我要是说,让你离云嫣远点,不然我就带着云嫣离开长安呢?”
苏钰看着她行云流水的动作:“我可以等。”
“要是她再也不回来呢?”
“我可以去找她。”
“若我让云嫣做承嗣女,招上门女婿呢?”
“靖国公不止我一个儿子。”
“云嫣年龄太小。”
“我心悦云嫣,年龄从来都不是问题。”
“你身边的环境和人,比谢家要复杂千百倍。”
“我能护得住她。”
“你们俩中间还隔着个苏黎呢,可别忘了,云嫣可是跟你兄弟订过亲的。”
谢夫人慢悠悠地泡着茶,根本就没看他,语气也是无比平静,但这句话的内容可是直往苏钰心窝子戳。
苏钰面色也是不动,还是带着浅淡的笑意:“只是定下婚约,连聘礼都没过,跟玩笑没什么两样。”
“再是玩笑,那两家也是认真地走动这么些年了。”上好的茶叶用温度合宜的水泡开之后,慢慢扩散出了袅袅茶香,“你们俩要真成了,你是带着云嫣在外一辈子不回靖国公府,还是让她再去面对赵氏和苏黎,甚至还有马上就要成为苏黎贵妾的邵菀?”
在确定自己对谢云嫣的心意之后,这些问题苏钰自然是都考虑过的,现下回答得相当笃定:“她若不想在靖国公府,我便随她喜欢,择一处清净地方定居,她若想留在靖国公府,那些人就都得看她脸色过活。”
谢夫人不可置否,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继续问道:“那你又怎么确定,你父亲会同意呢?”
“过日子是两个人的事。况且我父亲重病前,也心心念念与谢家的约定,无论他真的是重诺,还是只看重谢家的权势,对于和谢家联姻之事,他是靖国公府里最支持的那位。”苏钰谈论靖国公的口吻像是在谈论一个陌生人,“谢夫人,你我的初心都是希望云嫣能平安喜乐,从一开始就不是敌人不是吗?”
“苏家大公子少言寡语,却是没有一字多余,我今天算是见识到了。”谢夫人又倒了一杯茶,却没有端给苏钰,“你也隐藏得好,要不是这些日子里看着你这么帮云嫣,我都不会往这方面想。”
能让一个男人这样地给一个姑娘帮忙,两个人之间还没有血缘关系,绝对不是单纯因为谢云嫣口中那句,两人有共同的利益。
如果是为了这个,大可以不用和谢云嫣走得这样近,还把自己的暗卫借给她随意使用,只要给她留一条传递消息的暗线,两人时不时暗中碰个面,也就是了。
谢夫人是吃过见过的,苏钰看着谢云嫣的眼神,就是最直白的证据了。
那和她曾经瞥到镜子里的自己看向夫君时候的眼神,一模一样。
“我呢,也不是那么古板的人,你们两个要都乐意,别的什么都好说。”两个人静默了半晌,谢夫人这才重新开口,还是那种慢悠悠的语气,“但是苏钰,我丑话说在前面,云嫣是我最珍视的女儿,你要是想娶她,须得先过了我这儿的三道考验。”
“不然我这杯茶,你这辈子都别想喝。”
苏钰正色道:“夫人请说。”
“半个月后,阳临关会遭遇一场瘟疫。”谢夫人嗅着茶香,轻轻说道,“西秦人会借此瘟疫,让阳临关断粮断水,变成人间地狱。”
“这第一道考验,便是让你十日之后孤身前往阳临关,助云嫣度过此劫,让她平平安安回到我身边来。”
苏钰猛然睁大了眼,一个不留神,袖子扫落了桌上的砚台,研好的墨在地上泼成了一片堂皇山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