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在流民眼里,他们不是一队装备精良的士兵,而是一堆——
会走路的肉。
虽然这队精兵都是浴血征战,和敌人真刀真枪拼过命的,可由于一路上过于平安,心理上已经放松,再加上先前觉得流民连下酒小菜都算不上,见了这样的阵仗,颇有些措手不及。
年纪小的两名,几乎要掉下马去。
谢云嫣眯起眼睛扫了一眼蠢蠢欲动的流民,这些人颇有组织,顶在外圈的都是精壮青年,再往里是上了点年纪的男人,妇孺和老人都被紧紧围在中间。
当是有人在指挥这队亡命之徒。
“都精神点。”谢云嫣果断下令,“把身上带的干粮扔过去,往远了扔,别都扔一块儿。”
“啊?”
都饿得失去理智,贸然过去只会让两方造成伤亡,之后再要取得他们的信任就难如登天。
对付他们最有效的不是压制性的武力,而是食物。
谢云嫣不多做解释解释:“待会儿看准了,必定有人出声让他们重新列阵,那便是他们的头目,定要活捉。其余人……捆起来就是,别误伤人,但也别束手束脚。”
说罢,将软鞭在手上缠了几圈,传令打出谢字大旗,拍马前冲,身边自有人把她的话运起内力传音出去:“吾等乃天子亲卫,为驰援阳临关而来!”
伴随着这句话,士兵们纷纷将身上的干粮四散投出,有几个聪明的已经知道了谢云嫣要用食物分散流民注意力的意图,故意扔了几个在流民眼前,让他们确定,那就是能救命的粮食!
一片兵荒马乱中,谢云嫣一边示意继续喊话,一边策马在四散出去抢粮食的流民中来回穿梭,借助高壮的马匹和手中的软鞭将他们分割得更开,凝神细听会从哪里传来指挥的声音。
果然!
一道嘶哑的男声响了起来:“大伙儿不要被他们骗了!他们是为了分开咱们,好抓住妇孺!快回来!重新结阵!打跑了他们,这些干粮也够我们果腹!”
流民顿时醒悟过来,场面一片混乱。
士兵们因为谢云嫣冲在最前,便有了主心骨,已经聚拢了起来,听谢云嫣的指挥布阵,渐渐压住了拿着锄头想要跟他们拼命的流民。
有能力抵抗的人被一一捆住,剩下有些本就胆小的人抬头发现队伍中飘扬的大旗,虽然不识字,但是想着既然打出大旗,应该就是朝廷的人,再抵抗下去,有可能会被定为流匪,抵抗的动作便迟缓起来。
“别捆他们的手,捆上脚就行,把干粮用水泡软,先一人给一口。”谢云嫣见情况已经控制住,便不再冲锋在前,继续下令。
就在此时,流民群众传来了一声:“报告主将!流民之首已被生擒!”
谢云嫣精神一振,连忙拍马过去。
看见首领被捉,剩下的人一下就失去了精气神,有直接投降的,还有试图逃跑的,不过已经耗尽体力的他们自然跑不过快马,很快又都被一一找了回来。
远远就能看到几个士兵围着个人,谢云嫣跳下马,自有人替她分开道路。
将场景看分明后,谢云嫣微微挑了挑眉。
没想到擒住流民首领的居然会是梁严明。
被他按住的是个年纪也没多大的男人,身上衣服虽然便是黑灰又破烂不堪,但能看出还是尽力保持着衣冠周正,和其他已经有衣不遮体的流民形成鲜明对比。
那人正和梁严明争论着什么,谢云嫣听那声音越听越耳熟,抬手止住了梁严明,放柔声音道:“我们是奉皇上之命驰援阳临关的,不会对你们做什么,你大可放心。”
那人有些诧异,像是没有想到带领这队人马,想出用干粮来分散流民之法的指挥者,会是个女子。
在梁严明放开他后,他低着头,走到谢云嫣面前,礼仪周正地行了个礼:“不知这位将军如何称呼?”
他的姿势十分端正,却和长安城中的权贵们行礼有细微差别,长安城中男子行礼习惯将弯腰后将手举至眉心,但他却举至和头顶齐平。
但,这却是谢云嫣最熟悉不过的行礼方式。
况且,况且这声音!
谢云嫣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双腿也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她竭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面前男子的面容,声音好似怕打破一个美梦样颤抖着:“谢……谢辰彦,你还认不认识我?”
男人身体猛然一抖,却把头埋得更深,紧咬牙关,一字不肯说。
谢云嫣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不顾他人惊诧的目光,闪电一样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直视自己!
四周顿时响起低低的叹息声。
只见他沾满泥土和污垢的脸上,横竖交叉着不少伤口,有的已经结痂,有的还在往外渗血,最严重的是一道从左腮劈到右边嘴角的刀伤,伤口外翻,深可见骨,将那张英俊的脸分成两半。
迎着谢云嫣怔怔的目光,谢辰彦想笑,可嘴角的刀伤让这个笑容变成了不伦不类的抽搐:“姑娘被我这脸吓到了吧?”
“没大没小。”
这四个字如有千钧,将满眼自嘲的他砸楞在当场。
谢云嫣慢慢松开了捏着他下巴的手,红唇向上勾起,露出了风华绝艳的笑容来:
“管自己小姑姑叫姑娘,我可不记得我们谢家儿郎这般没规矩。”
***
长安城,靖国公府。
苏钰坐在书房里,提笔看着面前空白一片的信纸,怔怔地出神。
他有一肚子的话想对谢云嫣说,可真到提笔的时候,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月韵敲门进来,单膝跪地禀报道:“主子,有客人上门。”
苏钰早已捕捉到月韵身后跟着的另外一道脚步,他皱着眉抬头,觉得手下这些暗卫越来越没有规矩,没有他的同意,竟直接把人带进来了。
却见来人身量纤纤,裹着厚厚的斗篷,腰身处有些臃肿,见他抬头,这才一边摘下兜帽一边笑道:“苏公子莫要责怪月韵,是我执意让她带我来见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