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一出,整个花厅都陷入了死寂。
谢云嫣所说的,变成和他一样的人是什么意思,两个人都懂。
没有任何多余情感,自顾自把自己当成神明,不再把人当人,只是当成随手就可以抛弃的棋子。
这样的……靠吞噬他人而活着的怪物。
看着苏钰的表情,谢云嫣倒是先笑开了:“放心,你我要是能变成他那种人,早就不会落到如今的困境,我只是觉得,谢家被这么号人物盯上,背后一定有我不知道的隐情。”
有一瞬间,苏钰非常想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诉谢云嫣。
可是想到那会给谢云嫣带来多少危险,他又生生忍下。
除了天家,鬼市和西秦,甚至更远的南安,不知有多少双眼睛都定在谢家兵符上,都想知道是不是真的存在这么一块神奇的东西,能够号令隐藏在世间的百万精兵。
皇帝之所以让谢家二房在阳临关孤木难支地守城,就是为了在谢将军突然阵亡后,逼出谢家兵符。
能同意让谢云嫣带兵支援,多半也是出于同一个目的。
想到阳临关的情况,苏钰总觉得自己的布置还不够,谢云嫣过去,说不定要多吃苦头。
正巧外厅来报,谢家田土上的庄户送来了中秋节礼和今年一年收成,账本拿来了请大小姐过目,苏钰便借口此为谢家家事,他一个外人不好参合,要去庄子后的果林转转,避了出去。
他需要再多做些安排,保证谢云嫣在阳临关的安全。
谢云嫣实际上确实有些事需要苏钰不在场时安排,见他出门,按下了送来的账本,轻声吩咐:“账本回头交给向林老借来的那位盐商家的账房,让忍冬来见我。”
此去江州,忍冬除了请段神医来长安为谢夫人安胎,还有另外一件要事在身。
忍冬也知道轻重,风尘仆仆归来后并没有按惯例回将军府歇息,而是来了寒潭寺,静候吩咐。
谢云嫣等待的时间不长,一盏茶还没喝完,就看见门口走进来娃娃脸的小姑娘,一身天青色袄裙,扎着两个小小的丫髻,让人看了也留不下什么深刻的印象。
这便是忍冬能在丫鬟中脱颖而出,成为她身边四大丫鬟之一的原因。
有些事情非得有这种让人过目就忘的特质,才能顺利完成。
行完礼后,忍冬抬起头,却没有说话,只是带着微微的担忧,打量着屋子。
谢云嫣知道她担忧什么,笑了笑:“放心吧,这屋子是我特意挑选的,确定没有问题,别说是那些人,就算是天家,都没本事在我的地方动手。”
当今权贵家里,屋梁极高,下面隔开再多密室,上头也是相连的,要说些真的不能被外人听到的私话就十分不方便,上下里外都需要派心腹把守。
这间庄子却不一样,是前朝留下的老房子,除了后面翻修的屋子外,都是独屋独栋,并不相通,尤其是主屋还有这间花厅,连房梁都是独自一根,在这里说话,是绝不用担心传到外头的。
忍冬这才放下心来,叩了一个头,郑重道:“大小姐,忍冬幸不辱命,抢在那些人之前,拿回了谢家剑谱。”
谢云嫣点了点头,示意忍冬起来坐:“你说的那些人,是谁?”
“主要是邵家,还有老家的一部分人,”忍冬口中的老家,指的是和谢将军断绝关系的谢家其他人,“还有靖国公府的人……怕是奴婢一出城就坠上了。”
“那你……”
“奴婢按您的吩咐,从潜山走的,他们没走过十八弯,便没跟上,”忍冬道,“一路上又有您安排下的将军旧部接应,奴婢走得还算平顺。”
从长安城到江州,无论怎么走都要路过谢家原籍,而谢将军亲手所创的玉箫剑法原谱,就藏在早已荒废的老宅暗格中。
前世,剑谱下落被苏黎套出,成为了他的囊中之物,最后被邵菀一招一招地用在了折磨她身上。
废掉她右手的,就是其中一式。
这一次,她不可能让父亲的心血落入他人手中。
况且玉箫剑法与其说是剑谱,不如说是用只有她与父母二人懂的暗语,写下的一本兵法。
既然决定了要以军功的路子来撑起谢家,这本剑谱的重要性也扶摇直上。
忍冬有些踟蹰:“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
谢云嫣平静道:“你说,我命硬,吓不死。”
忍冬看了她半天,这才轻轻地说:“大小姐,您当时嘱咐我,务必留意靖国公府派出的人,指使他们的怕连梁王都不是,还记得吗?”
谢云嫣眼角一跳,用同样轻柔的语气回了过去:“做梦都不敢忘。”
“奴婢到了江州之后,他们也不依不饶地追了上来,引起了段神医的注意。他以为是冲着他去的,便用他的人脉查了查。”
“原本以为会很简单,实际上顺藤摸瓜查下去,是一团迷雾,查来查去,也只查到了一个代号。”
谢云嫣倚着桌子,背仍旧是挺直的,骨子里那种别人怎么也学不来的,漫不经心的贵气优雅显露无疑,面无表情地看着忍冬:“你继续。”
忍冬想到谢家经历的波折,双手捏紧,发出点听起来不太愉悦的声音:“若只是奴婢去查,查不出来也是正常,要不是段神医多年间人脉遍天下,这一点儿线索也摸不出来——背后的那人,别人都叫他云雾遮。”
“这个人不是咱们东曜人,近些年在到了这里,仿佛是原本在西秦被打击到了,才狼狈地逃来。不过段神医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种目空一切什么都敢做的人更是如此,现在盘踞在东曜,已经有了自己的势力。”
“虽然没查出来什么确凿证据,奴婢却感觉,靖国公府对谢家态度巨变,甚至将军的死斗跟他脱不了关系。”
谢云嫣一愣,轻笑一声:“你猜得不错,靖国公府和邵家背后是梁王,而梁王背后正是这位。说真的,从开始我就一直怀疑这个人可能有病,所以……通过这些事,我更确定他脑子有问题了。”